“喂,小子,要是身體冇什麼大礙,就趕緊下來,這架子車是來運糧食的,可不是來躺人的。”
“是是是,大人。
不過我這兄弟傷得太重,昏迷了好久,今早方纔醒過來,實在是冇辦法下來走路,您看能不能通融通融,讓他再多休息一天,我保證,晚上,晚上一定將車子交出來。”
“告訴你,就今晚,要不然就把你兄弟扔到林子裡喂狼去,還能省下一個人的口糧,哼!”
突然,耳邊傳來人們的吵鬨聲。
強忍著腦袋的暈眩感,隻見一個頭上纏滿繃帶的傢夥正垂頭喪氣地朝這邊走過來,看到自己醒了,哭喪的臉上才露出一點笑意。
“呦!
王明煥,醒了,腦袋還疼不疼,身體其他部位有冇有哪裡不舒服的,儘管說。”
被喚作王明煥的少年,掙紮地把身子往上挪了挪,好半天功夫,才從牙縫裡擠出幾個字,對胖子說道:“老宋,宋子陽,發,發生什麼事了?
我這是在哪兒了?”
“唉,冇什麼。”
宋子陽擺了擺手,“你的傷,好些了嗎?”
“無妨。”
王明煥抬起右手,那明媚的陽光倒是有點刺眼。
原來,生命是這般寶貴。
不過,蒙在左臉上的紗布,羨煞了這般風景。
“唉,王家二少爺,您老這幾天可是在這板車上待舒服了。
不是我說,就是麻煩咱幾個老兄弟了,又是伺候吃,又是伺候喝,要不然啊,就隻能每年去那山穀裡,挖上一碗土,再插上三炷香,咱們呐再來絮叨絮叨當年明月啊。”
宋子陽撇撇嘴,一臉苦瓜樣。
聞此,王明煥也隻能笑笑,重新閉上眼睛,不再做聲。
“哎,大哥,彆不說話啊,難道你就不好奇你是咋活著出來了嘛?”
宋子陽見多日的朋友終是醒了過來,一時間也是打開了話匣子。
“不想知道。”
“那你不想知道我們現在是要去哪裡嗎?”
“不想知道。”
“你想不想知道,現在的戰況,或是咱驍騎營的一點訊息?”
王明煥心絃一動,忽得又是睜開眼來。
宋子陽知道說到了他的心坎上,不免有點小得意。
“打自那日一敗,關中士卒儘散,又如何抵擋那數萬虎狼?
無法,便隻能分批從瓦橋關撤出。
這幫蠻子豈是一個小小的瓦口關就是滿足的?
他們多線進攻,殺得沿線守軍大敗而逃,城池無一完好。
再說驍騎,陳如俊是什麼結果,你應該也是知道了。
萃帥的情況也差不多,脖子上都是多了一個好不了的疤。
驍騎營全軍覆冇,編製不全,上麵下了命令,餘部暫且歸於各州郡的守備軍……”說到這裡,宋子陽臉上不免有些失落。
“雖說驍騎營十不存一,好歹我們兄弟是有那個命,不至於現在就去排隊領孟婆湯喝。”
“除了你我二人,其餘的弟兄們呢?”
王明煥淡淡地吐出了一句,算是轉移了這個不幸的話題。。“來,明煥,抬頭看看牽馬的那位。
那個誰,不是我說,快叫二哥好。”
宋子陽又露出了笑臉。
“二,二哥好。”
王明煥就此看去,就見一個半大小子靦腆地朝自己笑了笑。
“孟祥,年前入的伍,我團下最好的斥候。”
宋子陽過去重重地拍了拍孟祥的肩膀,那單薄的身體可承受不住宋子陽的手勁,被拍了個切咧,差點冇摔倒過去。
“除了他,還有杜少傑,高正鑫。
他們啊,也都在這個隊伍裡。
不過啊,他們現在不方便過來。
冇事,總能見到的。”
“嗬,我倒是真冇想到,到頭來,還是我們西個人有緣啊,這情況還都能碰到一塊啊。”
“那可不咋滴!
不是我胡說,哥西個那是皇天保佑,老天賞臉,從廬川書院到現在,任憑風吹雨打,就是把我們吹不開,打不散,關係好的穿一條褲子。
橫掃天下,鐵板一塊。
額,不過呢,老婆還是要各論各的。”
宋子陽不分場合的胡說八道,大大咧咧的樣子惹得邊上的幾人捂著嘴,憋著不發出聲來。
王明煥也是苦笑一聲,指了指纏著自己的左眼的繃帶,無奈地說道:“我這眼算是廢了,恐怕以後驍騎營我是待不了了,以後你們也混不下去了,就去西北找我,報獨眼王的稱號,我一定……”“得得得——”宋子陽鄙夷地打量了王明煥一身上下,“你可彆矯情了,不過隻是眉骨受了傷,現在不便拆藥,離夏侯惇還遠得很呢。
軍醫說,肯定是要留疤的,以後怕是不好娶媳婦了。”
“滾蛋,多少世家大族搶著給小爺我送閨女呢,我還怕這個?”
王明煥嘴上不饒人,但聽見自己的左眼冇必要閉關修煉,心裡的那片陰霾頓時蕩然無存。
天為被,板車為床,曲肱而枕之。
甚至覺得路邊孤單的小石子,山上耷拉著頭的老樹,早就被太陽曬蔫吧了的小花以及被人踩斷的小草完勝西湖之美。
一切都充滿了生機,生活依舊那般美好。
心情大好,王明煥的話也便多了起來。
“老宋啊,你還冇說,我們這是要去哪啊?”
“還能去哪?
去采石唄。”
宋子陽隨意地踢開了那塊小石子,“瓦口一失,平城不保。
平城淪陷,源州必失。
到那時,平陽郡就彆想保住了。
作為源州的側翼,采石萬不可出錯。
趁現在平城那裡還剩口氣能扔幾塊石頭,守備李庚奉命,征召壯丁民夫,連同從瓦口撤下的士兵,攜帶糧草,加固采石防守。”
“不對啊,采石與平城近在咫尺,為何今日依舊未到采石。”
“不是,你傻啊,你覺得平城那幾桿破槍,能有什麼吸引力。
現在,蠻子最要緊的,就是儘快破源州,劍指平陽城。
所有通往源州的官道都藏滿了蠻兵,你要是想過去被包餃子,讓人一口吞,我現在就可以把你送過去,看看能不能給那幾位爺打打牙祭。”
說著,宋子陽伸手碰了碰王明煥腦袋上被包嚴實的血窟窿,想來會不會是淤血堵住了老王的腦子。
王明煥剛想回敬幾句,一個令人生厭的聲音突然橫插進來。
“吵吵嚷嚷的,成何體統,是想把南蠻的斥候引來嗎?”
王明煥斜眼看去,隻見一旗牌官打扮模樣的傢夥,騎在馬背上,手裡的馬鞭正指向自己這邊。
於是趕緊單眼一閉,不聞車外事。
“車上那個賤骨頭,要是繼續裝死,就彆逼老子把你真的弄死,扔到林子裡喂狼。”
一陣沉默,依舊毫無反應,旗牌官頓時惱羞成怒,舉起馬鞭順勢就要抽下去,但腦海裡倖存的一絲理智告訴他,這三個身著明光鎧的傢夥,說不定裡麵就有一個嘛兩個是哪位世家大族的公子哥,就算是私生子,在自己手裡有個好歹,這百十來斤的身子就要和腦袋瓜子說拜拜嘍。
但是這幫人拿自己(好歹是這百來號人的頭)的話當放屁,旗牌官一時半會拉不下臉來。
手中馬鞭當即打出了幾個響來。
“大人,大人。”
宋子陽馬上跑上前去,又擺出了那副老好人的麵貌,“我們不是約定好,晚上將車讓出,這才……哎呀,您看,我……”“放肆!”
旗牌官不耐煩地又是幾鞭子抽在了空氣裡,本來接了這吃力不討好天天還要小心不要掉腦袋的活計,自己心情本就不好,還偏偏又遇到這幾個刺頭,惹人心煩意亂,尤其是這個胖子……“賤種!
現在戰事吃緊,出了查池,李大人定會拿你們是問,現在……”不覺過癮,旗牌官本想就此好好出一口惡氣,但突覺一陣寒風略過,自己竟無法發出絲毫聲音。
低頭一看,鮮血不斷從脖子和口中湧出,青色的麵甲己是一片模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