睡夢之中,一陣尖利的兒啼,將孟嫣驚醒。
她睡眼朦朧,卻驚出了一身冷汗,揚聲呼喚:“瑞珠!”
今兒是瑞珠值夜,她撩起了帳子,滿眼關切的問道:“娘娘,哪裡不舒服麼?”
孟嫣搖了搖頭,問:“這是誰在哭?”
瑞珠想了一下,回話:“想是間壁的和安公主,這兩日聽梅嬪娘娘說起,公主好似有些不大安泰。”
和安公主?
孟嫣大夢初醒,腦子一時不大靈光,想了一會兒,卻猛地一拍手。
她怎麼把這一茬忘了!
這位和安公主說起來,可是宮裡的小貴人。
她的生父是陸昊之的同胞兄怡親王,陸昊之誅殺攝政王之時,怡親王為其立下了汗馬功勞,有扶龍之功,卻在征伐之際中了毒箭,後不治身亡。
怡親王妃思夫心切,竟懸梁自儘,殉情而去。
偌大一間怡親王府,霎時間家破人亡,獨獨留下一個乳名豆蔻的小小姐。
陸昊之深念其父恩德,對這個幼年侄女自然恩遇有加,不過三歲幼齡便封其為和安公主,接入宮中撫養。
這等金尊玉貴的小人兒,在宮裡原本該衣食優渥,嗬護有加。
可如今宮中並無皇後,太後久居定國寺禮佛未歸,高位的嬪妃隻有皇貴妃梁成碧與貴妃孟嫣。
梁成碧未等皇帝開口,便先告說自己協理六宮,分身乏術,且並無為人母的經驗,恐怠慢了公主,陸昊之便將公主放在了長春宮。
依著孟嫣以往的脾氣,一心都撲在陸昊之身上,那是冇什麼耐性去撫養一個不是自己親生的幼童的。
所以,她又把和安公主托付給了依附於己的梅嬪。
梅嬪多年無寵,不過是藉著長春宮廕庇在宮中度日,麵上她對孟嫣唯命是從,背地裡卻又是另一番心思。
和安公主不是天子之女,如今身份雖尊貴,前途卻是個未知。
再加上這小姑娘許是因家遭钜變受了些刺激,不能說話,受了什麼委屈也說不出來,梅嬪私下便時常苛待於她。
孟嫣記得,依著劇情,後來林燕容“偶然”發現了和安公主受到虐待一事,並挑到了皇帝跟前。
陸昊之當然大發雷霆,將自己禁足三月,小公主便被收到林燕容膝下撫養。
而親自撫養公主的梅嬪,卻並冇被如何懲罰,林燕容甚而為她求情:“梅嬪姐姐也是受了貴妃娘孃的淫威壓迫,不敢不從。”
如今想來,這兩人當真冇有勾結?林燕容發覺公主遭遇虐待,怕也是有些內情的罷?
可笑自己上輩子在那劇情壓製之下,智商再度陷入低窪地,竟無知無覺。
那破書將自己罵的狗血淋頭,說她毫無人性,竟對一個孩童下此毒手。
這關她屁事啊!
她對公主的確談不上好,可她也冇養過一天!
梅嬪纔是養母,竟是毫髮未損!
難道就因為自己是反派女配,就什麼屎盆子尿盆子都能扣到頭上來?!
長夜寂靜,小公主那尖利的啼哭聲如一把鋼刀,劃破夜空,直令人心中發毛。
孟嫣坐起身來,兩手在太陽穴上輕輕按壓了一番,開口吩咐:“瑞珠啊,去梅嬪那裡,把和安公主抱來。”
瑞珠有些詫異,往常娘娘可是最不耐煩小孩子糾纏的,但轉念一想今日娘娘這性子改了許多,便也冇有多問,答應著出去辦差。
孟嫣便披了件衣裳下床,踏著繡花拖鞋走到了窗邊,推窗望去,隻見夜涼如水,明月當空,漫天星子如長河,令人精神為之一振。
雖不知前路如何,但她相信,按部就班的經營鋪墊,她勢必能活出一個彆樣的人生來。
命中註定的女配角?
呸,她偏不信這個邪!
梅嬪所居的樂誌軒裡傳出一些騷動,而後孟嫣便聽那女童的啼哭聲越發近了。
她便關上了窗戶,重回床畔坐下。
少頃,瑞珠便抱著小公主走了進來。
和安公主在瑞珠懷中依舊大哭不止,身上隻裹了一條半新不舊的毛氈子。
孟嫣一見這情形,禁不住說道:“這初春夜裡寒涼,怎麼也不給小公主裹的厚實些。”
瑞珠撇了撇嘴:“小公主在那邊,夜裡就蓋這麼箇舊毛氈子睡覺。奴婢過去時,梅嬪娘娘跑過去,還想阻攔呢。”
孟嫣自她懷中接過孩子,卻看這小丫頭哭的聲嘶力竭,小臉憋得通紅,幾乎就要背過氣去了。
她心中一動,伸手摸了摸孩子額頭,果然一片滾燙。
合著,和安公主發燒到了這個田地,梅嬪竟然不管不顧。
孩子半夜啼哭,遠近皆聞,自己若無所舉動,明日起來名聲又不知要壞到什麼地步。
上輩子有這件事麼?林燕容入宮之前的事情,話本子裡寫的極是模糊,她隻能依靠上輩子的回憶。
記得不大清楚,好似這時候她正在養心殿侍寢,所以不知此事。
孟嫣一麵想著,一麵替孩子把脈。
一探之下,果不其然,小公主是著涼了。
也是,初春夜裡,這麼小的孩子就蓋著一條毛氈子,能不受涼麼?
孟嫣心中思索著如何給孩子醫治,說了幾樣藥材,命瑞珠去備辦。
她精通醫術,長春宮庫房裡一向常備各種藥材,瑞珠又是打小跟著她的,耳濡目染也習得些醫術藥理。
隻須臾功夫,瑞珠便熬好了湯藥送來。
孟嫣捧過湯碗,雙眸輕闔,指尖有絲絲白氣冒出。
瑞珠見著,忍不住說道:“娘娘三思,今日可是第二回了,怕是、怕是於您身子有損。”
孟嫣這樁本事,最是耗費心血元氣,不可常用。
白日形勢緊急,那是無法可施,眼下為了這個孩子,還要再用一次麼?
孟嫣睜眼,麵色果然有些疲憊,她搖了搖頭,“這孩子燒的太厲害了,如不用些非常手段,怕是要落下病根。”
想起來,上輩子的和安公主是有些不大靈光。
她慢慢將藥吹涼,喂小公主服用下去。
和安公主吃了藥,臉上那異常的紅暈逐漸退去,漸漸安靜入睡。
孟嫣又替她把了把脈,見入體寒氣逐漸退去,方纔放心。
她坐在床畔,看著安睡被中的小小孩子,圓圓的蘋果臉,圓嘟嘟藕節似的小胳膊,小嘴還不時吐著泡泡,瓷娃娃一般的玉雪可愛,心底有什麼柔軟的東西被觸了一下。
上輩子,她曾懷過一胎,卻逝於宮廷紛爭。
枉她一身精妙醫術,卻無法挽回自己的孩兒,自那之後她越發歇斯底裡。
林燕容說她這樣惡毒的女人不配有孩子,所以上天懲罰她,把孩子收了回去。
她真的惡毒麼?除了爭風吃醋,和林燕容搶男人之外她還做過些什麼呢?
孟嫣茫然的想著,這件事已不會再令她心痛了,隻覺遺憾。
她輕輕撫摩著小公主的額頭,許是感受到了她掌心的溫軟,小丫頭自睡夢裡露出一抹甜甜的笑意。
孟嫣徹夜守著和安公主,瑞珠勸她去休息,自己代勞,她也不肯。
大概,是為了彌補心中的缺憾吧,總想為當初冇能留下的孩子做些什麼。
直至東方初亮,她禁不住疲憊,伏在床畔睡去了。
陸昊之踏入門內之時,見到的便是這樣一幅場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