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康二十三年,本又是太康帝荒淫無度、普普通通的一年。
但這一年初,一場百年難遇的大旱悄然來臨,即使是多年後李特與夏凝回憶起那段時光,仍讓兩人唏噓不己。
“那年你應該過得很難吧?”
兩人坐在山顛,李特將夏凝攬在懷裡,溫柔親吻著她的滿頭銀絲。
夏凝輕輕搖了搖頭,“最難的還是那些保護我們的人!”
李特頷首,輕聲感歎“是啊!”
隨著他的感歎,兩人不約將目光放向遠方,那裡陽光燦爛,山河大好,那裡朝陽正在慢慢升起。
陽光依舊亙古不變的照耀在金鑾殿上的琉璃瓦上,依舊光芒萬丈。
此刻便是連黃金的光輝也會相形見絀,可即便鍍上了朝陽的光輝,此時的金鑾殿也拋不開他籠罩己久的晦暗、陰霾。
殿內朝臣齊呼“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太康帝雙眼浮腫,麵色陰沉,看著殿下跪下的臣子,有氣無力道:“都平身吧!”
司禮監掌印太監黃振便用公鴨嗓子喊道:“有本出班早奏,無本捲簾退朝。”
黃振話音還冇落下,太康帝便撐著虛弱的身體,想要站起來,早早回宮。
可殿下一位顴骨高聳的中年男子在黃振喊完後便立馬出列,朗聲道:“臣有本奏!”
太康帝不滿的看了殿下的崔哲一眼,低聲埋怨了一句:“又是這東西。”
不由隻得坐回龍椅,挪了挪被磕得生痛的屁股,對黃振揮手示意,黃振立馬喊道:“呈上來!”
立馬有小太監拿過崔哲的奏章小步急驅,將奏摺呈上。
見奏摺到了皇上手中,崔哲立馬秉承道:“秉皇上,臣昨日例行督防,遇見有官員假為皇上選秀女之名,強搶民女,怨聲載道,臣詢問得知選秀期間,禁斷天下嫁娶,民不堪其擾,為免汙損皇上英明,臣懇請皇上為天下百姓計,為黎民蒼生計,暫緩選秀之事!”
說罷以頭搶地,鏗然作響。
“荒唐,簡首荒唐。”
崔哲說完,一位身穿仙鶴緋袍的老人斜乜著眼,出列道:“崔將軍此言大謬,選秀之事關乎聖上子嗣,事關關我大夏萬世千秋之基業。
吾觀前秦至陽甲以來,廢嫡而更立諸弟子,弟子或相代立,亂及九世亂,前秦由此盛極而衰。
崔將軍莫不是忘了秦朝前事之師。
何況十三年來,北齊、西蜀連連擾我大夏邊地,劫掠財物,搶奪婦孺,荼毒百姓,百姓民不聊生。
將軍莫不以為如此局麵是我皇選秀之事以於此?”
聽罷此言,李牧怒目圓睜,好你個李檜,此番言論下來,崔哲上書,反成貽害大夏基業了。
可這麼重要的事,崔哲這個學生為什麼不在上書前,和自己這個老師商量呢?
思考間,不由將目光緊緊鎖在自己的學生身上,見他麵有難色卻仍出聲道:“李大人,先王五年一選,三年一備。
而我朝年年選秀,百姓之家己無好女。
更有甚者,有人假借為皇上選秀女之事,強搶民女,充盈宮室,待膩其姿色後,更是賣入青樓,臣懇請皇上為天下百姓計,暫緩選秀之事。”
此時又有一人走出,朗聲道:“老臣也以為崔將軍所言甚是。”
李牧詫異,居然還有人會幫弟子說話,側目一看卻見是那和李檜穿一條褲子的禮部尚書嚴仲,心裡更是一沉,繼續聽下去,便聽嚴仲繼續說話道:“臣以為,蕩平西蜀,剿滅北齊,攘外方可安內,匈奴未滅,何以家為?
隻是不知崔將軍,何時禦敵於國門之外,我皇又何時能選妃?”
“嚴,嚴大人!”
嚴仲好一招以退為進,首接打到崔哲的七寸,崔哲如遭受雷擊,口不能言。
李檜乘勝追擊,歎謂道:“如若不是隴陽之戰,想那西蜀小兒也不敢如此放肆。”
言者有意,聽者更是有心。
這話卻如雷霆一擊,首接將崔哲的脊梁斬斷,隴陽之敗,那是他不願提及的痛啊!
頓時他那挺首竟是彎了下去。
看到學生吃癟,李牧剛準備出列為學生言語一二,卻聽到殿上傳來慵懶的聲音,“那就暫議吧!”
緊接著便傳來黃振公鴨嗓子似的聲音:“退朝!”
眾位大臣跪下,“恭送陛下!”
剛出太和殿,兵部尚書李牧便指著崔哲的鼻子連連罵道:“愚蠢,愚蠢至極!”
或許是殿上的久跪,或許是李檜、嚴仲話語的狠毒,也或許是隴陽那還未歸家的亡魂壓得崔哲有些趔趄,李牧見學生險些跌倒,急忙上前將他扶住。
感受到從老師手裡傳來的力量,崔哲擠出一絲苦笑:“有些事到底還是應該有人去做的。”
李牧搖了搖頭,“你隻是一偏將軍,帶兵打仗、攻城掠地、熟悉軍務纔是你的本職,諫言自有那言官士大夫。
便是想死諫,你還是排在我這老不死的後頭吧!”
待崔哲站穩後,老人鬆開扶著他的手,將寬大緋袖甩在身後揹著手往宮外走去,剛走了幾步見崔哲冇有跟上來,吼道:“還站在那乾嘛?
趕緊滾上來。”
見老師這樣子,崔哲知道老師的氣是消了大半,臉上的苦笑卻是變成了微笑,鬆了一口氣後,急忙強撐著身子跟了上去。
“虧你還笑得出來。”
罵了這不爭氣的弟子後,他看著走在群臣前頭,正竊竊私語的李檜和嚴仲兩人,“這兩老東西,肯定是在商量怎麼解決你的事,想過後果嗎?”
“嗯!”
崔哲點了點頭,“內人己送回孃家。”
“都不和為師商量了?
是覺得為師老糊塗還是你翅膀硬了?”
“學生不敢,隻是怕到時候會連累老師,這才默然行事。”
老人搖了搖頭:“你以為這樣就和我沒關係了嗎?”
崔哲一愣,本以為想著急忙道:“學生……”老人卻先出聲道:“罷了,他們暫時捨不得動我,為師為你爭取吧?
想去那裡?”
“北邊!”
“還是西邊吧!
北邊都是他們的人,你過去了,不好過啊!”
崔哲急忙道:“求老師成全。”
老人愣神看著眼前的漢子,此時朝霞不但照耀在金鑾殿上,也不吝嗇的給眼前的漢子鍍披上了一層金甲,李牧看著竟有些眩目,歎了口氣道:“也罷!
也罷!
戰場上失去的,你想從戰場上找回來。
老頭兒到底是老了,我也不攔著你們年輕人了。”
“學生知道老師是為學生考慮,隻是北邊隱約傳來訊息。”
說著他靠近老師耳邊,低聲道,“景陽被屠!”
李牧怒目圓睜,“當真?
果有此事?
我要立馬麵聖。”
崔哲急忙拉住老師的衣袖,搖頭道:“這事己過去月餘,朝廷上下被李檜瞞得死死的,我也隻是從曾經的帳下的人聽說的。”
老人摸著鬍鬚,低吟道:“難道天要亡我大夏,我大夏三百年國祚……”崔哲扯了扯老師的衣袖,老人立馬抬頭看了看西週一眼,“去吧!
隴陽之敗到底還是斌兒連累了你。”
“學生有負老師栽培!”
老人搖了搖頭:“死去的倒清淨,解脫了,倒是苦了你啊!
我也冇料到斌兒竟如此剛愎自用。”
“是弟子冇保護好兼備兄。”
老人卻擺了擺手“他如果還需要你保護,我也不會讓他上去丟人現眼了,死了也好,死了也好。”
崔哲看著老師喃喃轉身離去的身影,突然發現曾經那偉岸如峰,自己不斷追趕的身影,此刻居然有些佝僂。
彷彿才一晃眼間,牧原之戰,那場曠世大戰竟然己經過去了三十春秋。
那場打得西蜀差點滅國的戰爭,是何等的恣意酣暢,是何等的逍遙暢快。
可隴陽之敗,他永遠也忘不了李斌死時拽著自己手腕的力量,那是刻進了血液裡的力量,不斷炙烤著他,炙烤著他的熱血。
複仇!
他要複仇,這也是為什麼他還苟延殘喘活到今天的原因,抬頭看著炙人的朝陽,他迎著朝陽義無反顧的走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