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民議論之際,薑梔已經來到了薑書記家。
她還冇來得及叩門板,就看到一個手裡拿著旱菸的中年男人走出院子。
他穿著深藍色的棉褂子,頭上戴著氈帽,板著臉的模樣還頗有些“官威”。
薑梔知道,這人大概率就是薑家村的書記,薑德海了。
這個年代的農村,村民都是聚族而居,全村人都是同一個祖先,鄰裡姻親遍佈,雖然流傳到今天親戚關係已經遠的不能再遠了,但依舊算得上是熟人社會。
見人三分笑。
薑梔自來熟地喊道:“叔。”
薑德海看見薑梔就頭疼,這人風評太差,在村子裡都是數得著的。
“叔,都是我以前不懂事,給您添了不少麻煩,我已經深刻認識到了自己的錯誤,而且有了悔改之心。這不,聽蛋子說躍進教他讀書識字,我這是上門感謝來了!”
說著,薑梔就揚起手裡的肉。
陽光下,五花肉紅白相間,格外漂亮惹眼。
薑德海想要脫口而出的拒絕話語堵在了嗓子眼兒,他雖然是村乾部,一個月工資能拿三十塊錢,但肉這種東西也隻能偶爾割一斤純肥肉煉油,打個牙祭。
薑梔子手裡這塊肉有肥有瘦,用蔥白炒了吃,絕對香!
伸手還不打笑臉人的不是?
薑德海抽了一口旱菸,在院子籬笆上磕了磕菸灰,輕咳著道:“進去說吧。”
薑梔頷首應了一聲,拉著蛋子跟薑德海進了家門。
聽到響動,薑德海的愛人田煥梅探出頭來,剛要開口,就看到了跟在薑德海身後的薑梔子,不由臉一耷拉:“你怎麼把她給帶進家裡來了?”
冇等薑德海說話,薑梔就笑著道:“嬸子,聽蛋子說躍進教他寫字了,前兩年您也冇少給蛋子塞紅薯,這不,昨天剛在鎮裡割了一斤肉,就眼巴巴給送過來了。”
薑梔上輩子在商場裡摸爬打滾,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深諳交往之道。
她知道旁人愛聽什麼,來之前已經和蛋子打聽清楚了薑德海家的情況。
這田煥梅是鄰村的,年輕時候嫁給薑德海,一口氣生了三個兒子,腰桿兒挺得筆直,到了八十年代的今天,不僅薑德海是村委書記,自己也當上了婦女主任。
夫妻倆風頭無兩,在薑家村是極有話語權的。
可惜,他們前兩個兒子結了婚,生的都是閨女,隻小兒子得了薑躍進這麼個獨苗苗。
在薑德海和田煥梅心裡,薑躍進那真是放在手心怕飛了,含在嘴裡怕化了。
她打著給薑躍進送肉的名號過來不會錯。
果然,聽了她的話,田煥梅神色肉眼可見的緩和下來,雖然也不見得有多熱情,但還是把她給迎進了家門,不一會,麵前的桌上連熱水都給擺上了。
蛋子還嘴甜地道了句謝。
薑德海依舊吧嗒吧嗒抽著旱菸,聽著薑梔有意恭維的話,心裡都舒暢了三分。
他以前怎麼不知道這妮兒嘴這麼甜呢?
時間不知不覺過去。
薑梔見火候差不多了,就提出了此行真正的目的:“叔,躍進唸書那麼好,蛋子成天羨慕,說以後要和躍進一樣,接受教育,好好讀書。您看他能上咱村的學校嗎?”
她不是冇想過讓蛋子到鎮裡去上小學,但眼下條件太差,才堪堪能吃飽,而且農村孩子去縣城上學也少不得麻煩。
如果真能把蛋子送到學校去,她就能放開手腳賺錢,爭取儘快搬到大名鎮,或是沁縣去。
薑德海聽了薑梔的話,很是滿意她對薑躍進的誇讚和肯定。
他想了想,拍板道:“現在的娃兒規定都是六歲才上學,不過咱村人少,也冇那麼多彎彎道道。這樣,你把學費和書本費交足,就讓蛋子跟著去上!”
聞言,薑梔鬆了口氣。
薑德海都開口了,蛋子上學這事兒算是成了一半,另一半就是戶口問題了。
她便順勢道:“叔,蛋子到現在還冇上戶口,我去鎮裡派出所問了,說是要麻煩村委會給開個非婚生育的證明,您也知道我這名聲,怕是少不得還要麻煩您一回。”
薑德海抬頭看了她一眼,這才明白她今天過來的目的。
不過,這妮子從過來就又是送禮又是說好話的,他就是再刻薄嚴厲,也不好駁斥回去,而且開一張證明而已,對他這個村裡一把手來說不算什麼難事。
這麼想著,薑德海道:“行了,我知道了,你今兒先回去,非婚生育證明這兩天我就給你開好,到時候給你送過去,娃兒上學的事兒可不能拖。”
薑梔的一顆心徹底安穩下來。
她連聲道謝後,帶著蛋子走了。
田煥梅看著她的背影,語氣有些古怪:“這妮兒和變了一個人似的。”
“隻要她少給村裡找麻煩,這點兒小事兒倒也冇啥。”薑德海對薑梔子的變化是樂見其成的,他也不希望村子裡一直有這麼個偷雞摸狗的攪屎棍,她知道上進就行。
“這倒是。”田煥梅撇撇嘴,不再多說,去廚房做肉了。
……
薑梔回去的路上,被一個上了年紀的婦女給攔住了。
“妮兒,你去書記家做啥了?”
婦女氣色不錯,身上衣服雖然打著補丁,但勝在乾淨。
“姥?”
正在薑梔疑惑對方身份的時候,一旁的蛋子突然喊出了聲,語氣裡帶著一股子親昵,他還記著白香芝上次給他的菜糰子。
薑梔這才知道,原來這婦女就是原主的親生母親,白香芝。
白香芝是六十年代下鄉支援建設的知青,長得漂亮,那時候薑家村不知道多少青年喜歡她,其受追捧的程度絲毫不亞於當初的薑梔子。
薑父長得也是細白嫩肉,還讀過書,這才殺出重圍娶了白香芝。
夫妻倆起初也是蜜裡調油,可惜在女兒一個接一個出生後,就成了貌合神離的夫妻。
薑梔子生的最漂亮,腦瓜子也聰明,算是七個孩子裡最有前途的一個,也是維繫夫妻倆關係最重要的紐帶,可惜出了醜事,薑家也徹底放棄了她這個女兒。
她也記得重生第一天白香芝給蛋子的菜糰子,一時倒也冇有扭頭就走。
不過,她不認為白香芝找她會有什麼好事,畢竟能把自己女兒的私事拿出來說,順勢踩上一腳的人家,心腸之冷硬,做事之決絕,和她能有什麼話好說?
若她冇有猜錯的話,白香芝的目的是那塊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