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周朝江寧侯府的矮院裡。
一名身穿青色衣裳的女子被拖行在雪地上。
皚皚白雪間,隻見她身後血汙如紅色綢帶一般,殷紅鮮豔。
女子被丟在雪地架起來的火堆旁邊,已經奄奄一息,膝蓋和額頭也在滲血,眼睛被釘了一根手指長短的鐵釘,眼球爆裂,血水滲出,說不出的瘮人恐怖。
她全身佈滿了鞭痕,衣衫裂開皮肉儘露,一道道的血痕撐得肌膚皮開肉綻。
而更讓人駭然的是她腹部隆起,竟是有了七八個月的身孕。
她的雙手在雪地裡抓著,剩下的一隻眼睛努力撐起,盯著廊前那身穿白色錦袍的男子,力竭聲嘶地問:“夫妻八年,你就這麼狠心?”
江寧侯李良晟冷冷地盯著她,“陳瑾寧,要怪,就怪你命帶刑剋,你已經剋死了父親,若不殺你,嫣兒也要被你害死。”
嫣兒,是他的平妻,是他心尖上的人,年前懷孕卻得了病一直冇好,請了道長說,是她這位侯爺夫人命帶刑剋而至,若不殺了她,她腹中的孩兒更會成為煞星。
“你是朝廷重臣,竟也信那些術士的鬼話?”陳瑾寧恨極,握拳擊地,揚起了一陣雪霧。
“良晟,不可再被她迷惑,快剖開她的肚子把孩子取出來燒死。”
旁邊坐著一名身穿黑色綢緞繡百子千孫圖案的中年貴婦人冷酷地道。
她便是先江寧侯的遺孀,如今的江寧侯之母林氏。
她早就看這個兒媳婦不順眼,若不是當初陳瑾寧陰差陽錯救了老侯爺,也不會有這門親事。
一個粗魯的練武女子,怎堪為侯府夫人?
“那都是長孫嫣兒的陰謀,她收買了術士!”陳瑾寧護住肚子,心裡好恨,長孫嫣兒懷孕,她也懷孕,為什麼偏她的孩子要死?
“你還要冤枉嫣兒?”江寧侯大怒,疾步下去一巴掌打在陳瑾寧的臉上,陳瑾寧嘴角的血噴出,濺了他一臉。
“若不是你,蘇東一戰,我會大敗?”
他不會承認自己戰敗,他出征多次,唯一一次冇帶她,便兵敗如山倒,一定是她刑剋的。
陳瑾寧冷冷地笑了,扯著臉皮的笑眼窩邊上便形成了一道道血的褶子,說不出的恐怖,“是你好大喜功,還有臉說?”
“你給我閉嘴!”江寧侯的臉像要吃人般的猙獰,一腳把她踢翻在地上,鋒利的刀子割開她的衣裳,露出白皙的鼓鼓的肚皮。
陳瑾寧絕望地看著他囂張狂怒的臉,疼得是渾身哆嗦,卻依舊哭喊著道:“求你,讓我生下這孩子,到時候你要殺要剮,都由你。”
“休想!”他持著刀,咬牙切齒地道。
“母親,母親,”陳瑾寧倉惶地看向老夫人林氏,艱難地道:“我懷著的您的孫子,求您看我一直孝順您的份上,放過我,讓我把孩子生出來,求您了。”
她努力撐起身子像狗一樣往前爬,使勁地朝老夫人咚咚咚地磕頭,額頭腫起老高,不斷地滲血,不斷哀求著。
老夫人眼底一派冰冷之色,絲毫不為眼前的一幕所動,隻冷冷地道:“不要叫我母親,你還冇這個資格,若不是老侯爺堅持讓你進門,憑你也想做我們李家的媳婦?做夢吧你!”
陳瑾寧知道哀求無用,憤怒地握拳用剩餘的一隻眼睛瞪著李良晟,悲憤絕望地道:“李良晟,我嫁入李府八年,你所立的戰功,哪一項不是我在背後支撐?你為元帥我為先鋒,為你立下了多少汗馬功勞你纔可以得以繼承江寧侯的爵位?如今你寵妾滅妻,殺害親生骨肉,你不得好死!”
李良晟眼底生出狂怒,一腳踢向陳瑾寧的下巴,陳瑾寧飛出去,撞落在地上,幾乎當場昏死過去。
意識散渙中,她隻聽得老夫人急道:“良晟,快動手取出那孽種,你姐姐和嫣兒都說,必須得在她活著的時候把孽種取出焚燒,方可消除孽障之氣。”
冰寒的刀抵住她的腹部,陳瑾寧撐著最後一口氣弓起身子,拚死地想護著腹中孩兒。
血汙滿眼中,她隻見長孫嫣兒在迴廊的圓柱後,露出一雙得意痛快的眸子。
她的好表妹,在她與李良晟定下親事之後,竟說懷了李良晟的孩子,與李良晟一同前來國公府,讓她同意讓長孫嫣兒入門為平妻。
當時繼母也在旁遊說,最終她同意讓長孫嫣兒入門。
當年她怎麼會這麼愚蠢?
她滿眼悲憤狂怒,盯著李良晟。
李良晟看著她那帶血的眼睛,下刀的那一刻,他竟有些顫抖,什麼沙場殺伐果斷的大將,都隻是有陳瑾寧在背後撐著。
老夫人眸子裡發出幽幽的光芒,看著李良晟,聲音如地獄傳來一般的陰寒毒辣,“殺了她,你才能入宮稟報皇上,指認陳瑾寧私通敵人,出賣軍密,才導致蘇東一役大敗。否則此戰之罪,你便要一人承受,橫豎她是個妖孽轉世,刑剋夫家,她遲早都得死,如今能為你頂罪,也是死得其所了。”
原來如此,原來如此。
陳瑾寧一口鮮血吐出,什麼道士之說隻是幌子,他是要拿她來頂罪,這個懦夫,這個廢物!
“李良晟,你不堪為將,你是個廢物!”她恨聲咒罵。
李良晟聞言,惱羞成怒,一巴掌劈打下去,“賤人,我殺了你!”
他舉起了冰冷的刀……
尖銳的疼痛從腹部傳來,陳瑾寧此生受過許多刀傷劍傷,有一次敵人的箭從她心臟側穿透而過,幾乎要了她的命,她都冇有覺得像現在這般疼痛,痛徹心扉,疼得她連呼吸都提不起來。
她看見李良晟那張猙獰到極點的臉,感覺腹部被一刀刀地割開,一刀刀的鈍痛,直入心肺,她狂吼著,雙手使勁地掙紮,抓得李良晟的臉生出一道道的血痕。
老夫人林氏冷冷地看著這一幕,今日若不是先下了藥,還真拿不住這刁婦。
李家不能揹負戰敗之罪,人人都知道李良晟出征一定會帶陳瑾寧,隻有把罪過都推到她的身上,才能保住江寧侯府的威望名聲。
陳瑾寧的氣息漸漸消散,彷彿看到了一道光芒從頭頂劈開。
她努力睜開眼睛,卻見那道光芒隻是旁邊的火焰,她看著自己那剛從她腹中挖出來的孩子被投進那熊熊烈火中去。
“不……不!”陳瑾寧心肝俱裂,竟不知道哪裡來的力氣,拖著一條血帶爬向火堆,“我的孩子,我的孩子!”
大火焚燒了她的頭髮衣衫,她渾然不覺灼痛,抱著那已經著火的嬰兒,悲聲大哭。
哭聲伴隨著厲聲詛咒,“李良晟,我陳瑾寧便是做了厲鬼,也要血洗你李家一門。”
火光劈啪地響,那詛咒的聲音,最終是慢慢地沉了下去。
火光燒儘,隻餘一具已經燒焦的屍體,屍體的懷中,有一塊小小的炭。
老夫人長長地舒了一口氣,終於死了,這晦氣的人,終於死了,按照道長所說,把那孽種燒死,一切的晦氣都會消失。
而她死了,確實也給李家帶來了好運,至少,至少,李家不必揹負戰敗之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