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晏姝睜開眼,額頭冷汗涔涔,眼底還殘留著幾分恍惚和恨意。
“娘娘!”容貌秀麗的侍女疾步而來,“怎麼了?娘娘做噩夢了?”
鳳儀宮裡燈火通明,陳設奢華貴氣。
晏姝斜臥在鳳榻上,恍惚望著眼前富麗堂皇的宮殿,思緒有片刻放空。
噩夢?
是噩夢嗎?
“娘娘,彆擔心,噩夢都是反的。”侍女青雉拿帕子給她擦拭上額頭冷汗,脆嫩的聲音在耳畔不停地響著,帶著明顯的歡喜和興奮,“打今兒起,娘娘就是後宮唯一的主子!”
“半個時辰前,皇上毫不留情地駁回了大臣們選秀的請求,義正言辭地表示後宮隻有娘娘一人,絕不會納其他女子入後宮。”
“皇上果然重承諾,對娘娘一片情深義重——”
“青雉。”清冷聲音驀地打斷了她的話。
青雉聲音一卡,擔憂地看著晏姝:“娘娘是不是累了?要早些洗漱休息嗎?”
“不用。”晏姝從風榻上坐起身,接過侍女奉上的茶盞,眸心泛起寒芒,“你方纔說,有大臣請求選秀?”
“是啊。”青雉麵上泛著紅暈,興奮得眼睛放光,“那些大人真是迫不及待想把女兒送進宮呢!不過娘娘不必擔心,林公公說皇上已經回絕了他們,讓娘娘千萬彆放在心上。”
晏姝冇說話,閉眼靠在榻上。
回想著方纔那真實而可怕的夢境,夢中一幕如此刻骨銘心,讓人心有餘悸。
真的是夢?
還是她重新活過來了?
大臣們請求充盈後宮,皇帝義正言辭地拒絕,並直言此生隻愛皇後一人……好熟悉的話語,這輩子難忘的場景。
這是夜容煊在封後大典上,對著文武百官說的話。
所以她這是回到了四年前,皇上剛登基的第一個月,封後大典剛結束的當日?
這個時候,剛坐上龍椅的夜容煊還是個無權無勢的皇帝,他要籠絡大臣,穩定朝堂,必須倚靠晏姝。
因為禦林軍統領是晏姝的大哥晏淩風。
鎮守邊關的大將軍是晏姝的舅舅,當朝百官之首丞相是晏姝外祖父。
晏姝手裡還握著皇族最神秘的玄隱殿玉令——這是先皇留給她的護身符。
擁有這麼多籌碼的她,再加上冷靜聰慧的頭腦,上輩子輕輕鬆鬆幫助出身低微的夜容煊打敗其他皇子,奪得至尊之位。
然而……
晏姝起身走到窗前,看著夜晚燈火輝煌的宮殿,嘴角掠過一抹冷戾的弧度。
選秀一事不必放在心上?
不,這一世她偏偏要放在心上。
晏姝聲音寒涼:“去告訴林英,就說本宮賢惠大度,要為皇上廣納後宮,開枝散葉。”
青雉嚇呆了:“娘……娘娘,您說什麼?”
“不必問太多。”晏姝語氣清冷,不容置疑,“照做。”
青雉滿心不解,但她向來對自家主子言聽計從,隻得哦了一聲:“奴婢這就去。”
晏姝獨自站在窗前,眸心泛起冰冷色澤。
負我者千刀萬剮,萬箭穿心。
夜容煊,你準備好了嗎?
“容隱。”
一道黑衣身影悄無聲息出現,單膝跪地,頭垂得極低。
“戶部尚書,吏部尚書,護國公府,以及平陽長公主府……”晏姝聲音越發冰冷刺骨,“我要他們所有的罪證。”
“是。”極低的一聲迴應,黑衣身影鬼魅般消失在眼前。
鳳儀宮裡,宮人門低眉垂眼侍立兩旁,一個個安靜得恍若空氣,對這一幕不敢有任何反應。
風吹樹梢,陽光明媚。
晏姝眯了眯眼,今天是個好日子呢。
“姝兒!”一身明黃的男子在宮人簇擁下急匆匆而來,跨進殿門,麵上帶著幾分緊張之色,“怎麼了?發生了什麼事?”
晏姝轉過頭,漠然看著他。
“姝兒。”夜容煊疾步走到晏姝跟前,小心翼翼地打量著她的表情,“你生氣了?選秀的建議是大臣們提的,朕冇答應,真的,你相信朕!朕真的冇答應他們——”
啪!
晏姝一巴掌甩到他的臉上,打得他臉一偏。
空氣僵滯片刻,殿內一瞬間靜得死寂。
夜容煊僵了僵,緩緩轉回頭看向晏姝。
“皇上緊張什麼?”晏姝漫不經心地一笑,笑意卻不達眼底,“我又冇說不信你。”
夜容煊聲音一頓,麵色微微漲紅:“姝兒,此事真的不怪朕。”
他大概以為晏姝是為了選秀一事生氣,雖因為被打而心頭惱怒,卻極力表現出一副好脾氣似的模樣,“都是那群老頑固!”
夜容煊很快麵露憤恨之色,“非得說什麼子嗣傳承不容疏忽,朕應該為皇族開枝散葉,儘早充盈後宮纔是大事,朕都要被他們煩死了!”
晏姝走到一旁鳳榻前坐下,慵懶地靠躺著,渾身柔弱無骨似的,目光有意無意落在夜容煊的臉上。
緊張嗎?
的確該緊張。
因為剛登基之初,他的帝位還岌岌可危,隨時可能被其他兄弟取而代之。
因為他還冇得到她手裡的玄隱令,他的宮廷還需要她大哥保護。
因為皇宮內外,所有禦林軍佈防都在晏淩風控製之下。
因為大將軍舅舅手裡掌著西楚三十萬精銳兵馬。
整個護國公府,唯有晏淩風待她真心。
整個丞相府,個個都待她真心。
想到這裡,晏姝閉了閉眼。
手裡握著這麼多籌碼,前世她到底是有多蠢,纔會被夜容煊這個陰險狡詐的東西算計得一屍兩命?
果然帝王薄情寡義。
忠臣可誅,嫡妻可殺,過河拆橋從不手軟。
她死後,他一定不會放過外祖父和大哥吧,畢竟他連她肚子裡的孩子都能算計,還有什麼是他做不出來的?
“姝兒。”夜容煊走到她跟前,小心翼翼地打量著她,“你到底怎麼了?看起來不太高興似的……”
“皇上愛我嗎?”晏姝睜開眼,眼底色澤幽冷難測。
夜容煊微默,隨即毫不猶豫地點頭:“朕最愛姝兒,這還需要問嗎?”
“那皇上是否願意為我做任何事情?”
“當然。”夜容煊點頭,“姝兒讓我做什麼,我都願意——”
啪!
晏姝抬手,又一個巴掌扇到他的臉上。
青雉嚇了一跳,下意識地退後兩步,驚魂未定地看著晏姝:我的祖宗啊,您在乾什麼?
她居然在新婚之日,封後大典當天,接連打了皇上兩個耳光?
如果方纔那一巴掌是因為選秀,那現在這巴掌又是因為什麼?
巴掌聲不止嚇到了青雉,整個殿內的空氣彷彿都瞬間靜止了下來。
宮女們駭得齊齊跪地,頭都不敢抬。
夜容煊表情僵住,眼神有一刹那陰沉:“姝兒?”
“皇上愛我,所以應該不介意我有一點小脾氣。”晏姝淡淡一笑,好像自己不過開了個玩笑,“本宮今天心情不好。”
夜容煊沉默了好一會兒,才壓下心頭陰鷙的怒火,麵上自然揚起一抹笑意:“為何心情不好?”
“可能是因為封後大典太累。”晏姝扶額,聲音越發疏懶,“皇上給我捏捏腿可以嗎?”
夜容煊一怔:“當然——”
“跪著捏。”
“什麼?”夜容煊神色凝滯,好不容易擺出的表情再度僵在臉上,“姝兒,你到底怎麼了?”
晏姝闔上眼,容顏精緻無雙,眉眼間依然是一副慵懶模樣:“皇上不是說愛我嗎?”
青雉抿了抿唇,小心翼翼地覷著她,忍不住想說,就算皇上愛您,您也不能當著這麼多的人折損他的尊嚴啊。
萬一皇上記恨怎麼辦?
青雉這般想著,轉頭覷了皇上一眼,果然看見皇上的臉色不太好看……嗯?
青雉仔細瞅了瞅,皇上確實有點不高興的樣子。
“娘娘。”林英陪著笑,“皇上今天也很累,大典結束之後,皇上還要應付朝臣——”
“哦。”晏姝不鹹不淡地說了一句,“所以在皇上心裡,我並不重要。”
“怎麼會?”夜容煊收拾好情緒,重新換上一副溫柔笑容,“你們都退下。”
晏姝冇說話。
宮人們低眉垂眼地退了出去,轉眼隻剩下林英和青雉二人。
青雉站著冇動,眼底興奮和激動之色慢慢冷卻下來,像是忽然間明白了娘娘不高興的情緒從何而來。
皇上似乎有點虛偽呢。
“今天辛苦了。”夜容煊起身跪了下來,雙手恰到好處地給晏姝捏著腿,“大臣們的話不用放在心上,朕的心裡隻有姝兒一人,永遠都是。”
還真是能屈能伸。
晏姝不發一語地盯著他,眼底藏著冰冷光澤。
“皇上。”她忽然開口,聲音平靜,不辨喜怒,“如果我要你的皇位,你會給我嗎?”
空氣靜止,殿內溫度驟降。
貼身總管林英的臉色蒼白如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