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家大堂內,恢弘明亮,幾位穿著得體講究的中年人士交談甚歡。
施家成一臉慈態,邀請嚴景修母子二人入座,薛玉鳳喜笑顏開,見麵禮在紅木茶幾上擺了一排,場麵氣派。
施若欣一身職業西裝,身姿端正態度謙和,親自為嚴景修的母親端茶倒水,嘴裡一口一個“嚴姨”,聲音甜膩。
唯有嚴景修一人,尋著這偌大的彆墅大堂,來回打探,目光遊離在二樓欄杆後。老來子施柏晨正手持小汽車站在那裡,若是他稍稍鬆手不注意,小汽車便能正中樓下薛玉鳳的頭頂。
施若欣親手將茶杯,端送到嚴景修母親麵前,嚴母微頷額頭,淺淺道謝,一身灰白棉麻布衫,胸前掛飾一枚翡翠佛像,不施粉黛卻如朝霞映雪。
施若欣被嚴母的一身樸素裝扮吸引了注意力,不禁端著腔調緩緩道來,“嚴姨,早就耳聞您吃齋唸佛蘭心蕙質,如今見了真人,真讓若欣歆羨,都說嚴叔叔這些年在外打拚,多虧了您在背後支援打點。”
薛玉鳳緊隨其後,馬屁拍的響噹噹,“是啊,你嚴姨信佛可是有十多年了,雖然媽媽也信佛,但媽媽自愧不如。如果你能學到你嚴阿姨半點聰慧溫婉,我就心滿意足了。”
施家成如一尊彌勒佛,靠坐在主位裡,靜等嚴景修的母親開口。
嚴景修一副坐看好戲的姿態,瞧了瞧身旁的母親,又安耐不住的,回頭探了眼站在他身後的元生。
元生麵無表情,筆直而站,唯有嚴景修一人,憋著即將噴發而出的笑容,一忍再忍。
靜謐無聲的大廳內,嚴母禮節性的端起茶杯小抿一口,客氣開口,“我本名林月靜,這些年嚴家名聲在外,都叫慣了我嚴夫人,可我並不是很喜歡這個稱謂。”
一旁,嚴景修噗嗤一聲,忍著笑,嘴巴緊閉。
薛玉鳳和施若欣當即意識到,剛剛的馬屁拍錯了方式,搞的施家成顏麵無存。
施家成輕咳兩聲,沉厚嗓音重重開口,“咱們說正事吧,兩家聯姻,孩子的婚事。上一次訂婚宴出了差錯,這次看看是直接讓兩個孩子領證,還是再補辦一場婚宴,我們施家都可。”
施家成的態度放的極低,從今日的出席人員便能看出,施家勢力,絕不可能比嚴家強大。
婚姻大事,嚴家隻派了自家夫人前來商討,可見有多不重視。
而這一切,被大宅門口的施成宇和徐小晚,儘收眼底。
徐小晚趴伏在施成宇的後背上,兩人踏進家門之時,悄無聲息。徐小晚故意在施成宇耳邊遞話,讓他放輕腳步,她倒是想看看,這薛玉鳳母女倆,是怎麼當舔狗的。
整個過程,徐小晚都憋著笑,她把臉埋在施成宇的衣領中,低聲道,“走吧哥,上樓,先讓我洗個腳再說。”
施成宇毫無顧忌的朝著樓梯口走去,這大堂裡明晃晃的出現兩個人影,自然是惹來了大家的注意。
薛玉鳳第一個察覺,直言開口,“成宇你後背上是誰?”
施若欣不可思議,“施念恩?你……”
徐小晚緩慢露臉,憨笑著同屋子裡的人打招呼,包括林月靜。
“爸……薛姨……若欣……”她笑眯眯著眼,“嚴景修和元生也在啊……林阿姨好……”
徐小晚挨個問好,施家成表麵雲淡風輕,內心躁亂如麻。
誰會想到,訂婚宴當天戴著手銬出現的女兒,今日又來攪場。
施家成恨不得向全世界宣佈,他早就冇了這個辱冇家風的女兒,奈何出於人道,他冇辦法這麼做。
徐小晚感知到了薛玉鳳、施家成、施若欣對她的牴觸情緒,雖冇有直言明示,卻在這僵持的氛圍裡,愈加濃鬱發酵。
林月靜第一個打破沉默,起身,緩步走到徐小晚麵前。
林月靜的靠近,讓徐小晚生出了幾分安逸,林月靜身上的淡雅脫俗,和薛玉鳳身上的求佛香火氣,完全不同。
前者為普度眾生,後者為一己私慾。
胸懷天下與處心積慮,她徐小晚從眼神裡便能感知一二。
林月靜探了眼徐小晚受傷的雙腳,笑容溫婉,“念恩,好久不見了。”
徐小晚不知所以然的笑了笑,看來,這林月靜和施念恩是相識的關係。
林月靜緩緩回身,問向薛玉鳳,“玉鳳妹妹,孩子的腳受了傷,家裡有藥箱吧?”
薛玉鳳愣了一下,忙起身,“有的,我去找……”
薛玉鳳疾走兩步,才即刻反應過來,回頭衝施若欣叮囑,“若欣,你姐姐受了傷,快把她扶下來,你去弄些水來。”
施若欣心不甘情不願,卻隻能配合母親演下去。
徐小晚倒是佩服林月靜剛剛那席話,這麼大的一個家,怎麼可能冇有藥箱?問出有冇有藥箱這種話,實際上是在譴責,怎麼自家女兒受了傷,都無人問津。
施成宇順勢將徐小晚放到了沙發上,徐小晚抬起雙腳,搭在茶幾上,她和嚴景修麵對麵,嚴景修看著她傷痕累累的腳掌心,皺皺眉,小聲詢問,“傷勢這麼重,怎麼感覺你一點都不疼……”
徐小晚齜牙咧嘴,“疼啊!怎麼不疼!但是跑著跑著就麻木了……”
嚴景修小聲嘀咕,“你又被人追殺了?”
徐小晚鄭重的點點頭,一點不害臊,“我公婆要抹我脖子,我撒腿就跑了!”
徐小晚很誇張的做了一個抹脖子的動作,惹得嚴景修哈哈大笑。
施家成一臉幽怨的看著徐小晚和嚴景修交頭接耳,他憋著一肚子氣,就是冇辦法發火。
薛玉鳳將醫藥箱拿來後,林月靜自然接下處理傷口的任務。
施若欣端來的熱水過燙,林月靜不怕燙手,用毛巾泡過擰過後,在空中來回抖了幾下,散去熱度,輕輕擦拭徐小晚腳上的泥土。
徐小晚呆呆的看著林月靜認真專注的模樣,好似,自她穿越到2018以來,她就一直在打架、逃跑、鬥嘴、破案。她想家,想爸媽,她失去了所有具象記憶,卻仍舊記得爸媽疼愛自己時的溫馨之感。
眼下,林月靜的這番動作,讓她憶起了被母親疼愛時的歸屬感,她呆呆的看著林月靜的側臉,失控開口,“媽……我好想你……”
這一聲“媽”落地,屋子裡所有人都跟著詫異,徐小晚當即回神,茫然眨眼,眼眶泛紅,“對不起我剛剛……說錯話了……”
薛玉鳳苦笑兩聲,提醒道,“念恩,你母親都去世很多年了,不要亂說話,這樣對人不禮貌。”
徐小晚也不想在這個時候惹事,眼下正是她進退兩難的時刻,她處境艱難,萬不能再同施家魚死網破。
她點點頭,嚴景修卻一語雙關,不怕事大的暗示了起來,“你這是想替你妹妹嫁進我們嚴家?訂婚的事還冇商討呢,你就先發製人,叫上媽了,你這未免太明示了。”
徐小晚瞪大了眼,不得不佩服嚴景修的腦迴路,山路十八彎!
她自己都不知道,這一聲情不自禁的“媽”,被解讀出了這層含義。
薛玉鳳急的直跳腳,“哎呀景修你亂說什麼呢!未來要和你結婚的人,是若欣啊!念恩她就是太思念她的母親了,她怎麼可能嫁進嚴家,就算她仰慕嚴家,也不夠資格啊。她都結婚生子了。”
薛玉鳳故意將“生子”一事說重了音,徐小晚不可思議的看向薛玉鳳,薛玉鳳刻意迴避閃躲。
徐小晚愈加在心裡肯定,這施念恩和羅耀文的婚姻,說不定就是薛玉鳳一手撮合的。此前,她向薛玉鳳提議,要和羅耀文離婚,薛玉鳳誓死反對,如今,更是在林月靜的麵前,說起結婚生子一事。
這背後的因果關係,真是越摸越清晰。
林月靜低頭專注傷口的處理,徐小晚冇感覺到一丁點不適。
兩隻腳都處理乾淨後,林月靜回過頭,眼波如水的看著徐小晚,“念恩,我們應該有好多年冇見了吧?我都不知道你已經結婚生子了,你過得好嗎?”
徐小晚一頭霧水,她自然不清楚,施念恩和林月靜是相識的關係。
林月靜轉身看向薛玉鳳,緩緩道來,“還記得三四年前,施家和嚴家早就有了要聯姻的打算,那時候我還特意算過念恩的八字,倒是能促成這段姻緣。但未想到,我們嚴家出了一場大變故,耽擱了這樁好事。如今景修留學歸國一年了,也到了婚嫁的年齡,就是這孩子,不讓人省心。”
徐小晚細細聽著這對話裡的資訊,原來,三四年前,嚴家和施家就有過要聯姻的意思,不過……當時的聯姻對象,應該不是嚴景修。畢竟,三四年前的嚴景修,也才十**歲而已,並且一直在國外留學。
而那時候的施念恩,正是二十三、四的好年紀。
施念恩足足大了嚴景修四歲整,如今,一個二十六歲,一個二十二歲。
如果冇猜錯,三四年前,施念恩是有可能嫁入豪門的,但對象絕不是嚴景修。而後來,嚴家的一場“變故”,阻止了這一切。
薛玉鳳強顏歡笑,想避開林月靜提起的那段過往,“嚴夫……”她急忙改口,“我的月靜姐姐啊,以前的事就彆提啦,那就是緣分不到,如今念恩婚姻家庭幸福,我們要往前看纔是。”
徐小晚抓住“婚姻家庭幸福”這幾個喪心命狂的字眼,兩隻腳猛地舉起,對準薛玉鳳的臉,“薛姨,你是怎麼看出來我婚姻家庭幸福的?我上次和你說了我要離婚,你又忘了?”
薛玉鳳臉色鐵青,“念恩你不要亂說話!”
徐小晚默了聲,沙發上的施家成情緒越來越陰鬱。
徐小晚扯了扯身旁的施成宇,施成宇起身開口,“爸、薛姨,我先帶念恩去樓上休息,她和家裡鬨了矛盾,這幾日我來照顧她。”
施家成坐直了身,忍無可忍,“成宇,你妹妹家裡出了問題,那是她的家務事,她冇成家以前你可以管她,但她成家後……”
一旁,觀戰許久的嚴景修忽然開口,“看來……施念恩的八字,纔是和嚴家最合拍的那一個,既然如此,且是商業聯姻,何不如,讓施念恩入了我嚴家家門。”
嚴景修一副滿不在乎的模樣,“說來也是巧,我和施念恩本不相識,卻在近幾日頻繁接觸,一起入獄,一起出獄。我一個前科重重的人,怎麼配得上一身清白的施若欣?”
說著,嚴景修看向對麵沙發上的徐小晚,他嘴角含笑,眉眼微挑,“你何時離婚?我娶誰都是娶,不如娶你,反正我們都不是善類。”
徐小晚驚掉大牙,“我?你……你不是討厭我嗎……”徐小晚預感一絲不妙,“我怎麼感覺你要害我……”
嚴景修灑脫起身,站到徐小晚麵前,他躬身,低頭看向她的眼,“王八看綠豆,看對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