狂風暴雨的施家大門口,雨水打濕了徐小晚的裙襬,洇濕的白色棉麻布料,即刻變得厚重廉價。
濕透的帆布鞋被她踩出濕漉漉的聲響,她撐開手中的黑傘,碩大的傘麵,遮擋了驟雨狂風。
不過是一把普普通通的黑傘,剛剛那位撐傘男子是為何意,徐小晚想了許久,怎麼都想不通。
好似那人就是為了等候徐小晚而來,甚至料到,雨傘遞交之後,有一場毫無預兆的雷雨,將要降臨。
莫不是,能助她時空穿越之人?
徐小晚拔腿便要追趕撐傘男子,未料天空一道閃雷,震耳欲聾,嚇的她縮頭縮腳,丟了小膽。
而雨勢,竟在此刻趨緩,徐小晚收了傘,仰頭看向這變幻莫測的天際,烏雲四下散去,天空明澈。
這怪異天象超出了她的認知範圍,驚詫之時,身後的施家大門開啟。
徐小晚回過身,雨過放晴的施家院落,清透豔明。
大門裡走出一位麵容姣好的中年女人,步伐輕緩,一身黑色緞麵旗袍,妝容清淡,舉止優雅得體。
未做思考,徐小晚便認定,這氣質端莊華貴的女人,定是施念恩的母親。
她兩步衝上前,開口便是一句拉了長音的“媽”,可即刻,她意識到一絲尷尬。
女人臉上的表情,因為這一聲“媽”而袒露出幾分意外。
徐小晚忽然想起,她在施念恩的手機裡看到的一家三口全家福,照片裡麵容清秀娟麗的母親,並不是眼前這位。
徐小晚的“媽”字還冇收尾,轉個音,便接了下去,“媽……呀,您比上次見麵瘦了好多……”
徐小晚憨憨一笑,生怕被對方聽出端倪,她完全不知曉這女人的身份,在施念恩的手機裡,有關施家的資訊,少之又少。
她以不變應萬變,言多必失,她決定改變策略,選擇被動。
女人冇有懷疑,溫婉一笑,眼角雖堆出了歲月留下的褶子,卻格外柔美,同這院子裡的花草一般,靜柔無聲。
女人伸手拉過徐小晚的手腕,寒暄憐惜,“你剛生了孩子,怎麼就來家裡了?家嫂跟我說你回來了,我還以為我聽錯了。”
女人埋怨的輕拍徐小晚的肩膀,“念恩啊,我們不是說好了,如果你有難處,我們電話聯絡,薛姨都會幫你的。”她警惕的回過頭,望了眼幾十米開外的大宅子,“幸好你爸今天不在家,你這麼冒失的回來,若是被他碰見,這一家子都要跟著遭殃了。”
徐小晚迅速在腦海裡捋順人物關係,眼前的這個女人,被施念恩稱之為薛姨。
薛姨的本名應該是薛玉鳳,這個名字在施念恩的通訊列表裡,排名第一位,且最近的一通電話,就是和這個薛玉鳳。
看樣子,薛玉鳳是友軍,不像是敵軍。
隻是,施念恩的本體還是一如既往的慘,不被自己的親生父親待見,回個家都要五雷轟頂,怪不得傭人在瞧見她時,如同見了鬼。
徐小晚在心裡慶幸,冇在這個節骨眼碰上所謂的親生父親,免去一場尷尬對戰。但她同樣犯愁,此行的最終目的,就是找到這位父親,拿走地下室鑰匙。
今天父親不在,鑰匙未必能順利到手。
薛玉鳳拉著徐小晚朝三層宅子走去,一路,薛玉鳳柔聲柔氣,身上散著股淡淡香火氣。
“念恩,你來的也是巧,我剛給你母親燒香唸佛,把你生子的訊息拜托佛祖傳達給你母親,你生的是個女兒,對吧?”
徐小晚茫然的點點頭,原來,施念恩的母親已經逝世,而眼下這位薛玉鳳,大概率是後媽。
隻不過這後媽,未免太慈眉善目了些……這和她以前看過的小說可太不一樣了。
順著石子路朝裡走,花鳥魚木的景觀,完全的中式風格。
家門不大,大堂卻空曠恢弘,兩側的旋轉樓梯通向二樓,一樓隻做待客休息區。
左手邊的一扇房門內,濃鬱的香火氣息撲鼻而來,屋子裡擺著一張遺像,這次,徐小晚百分百確定,那是施念恩的母親。
薛玉鳳所言為真,她當真在為施念恩的母親唸佛誦經。
薛玉鳳拉著徐小晚坐到了沙發上,徐小晚到處巡視,試圖尋找全家福的照片。她想知道,這偌大的宅子裡,到底住了多少人,都是什麼關係。
薛玉鳳命傭人送來四五個禮盒,個個包裝精美。
她一邊濾水倒茶,一邊言說,“你爸啊,前兩天還讓我把你母親的遺像搬出宅子,我阻攔了好半天,纔打消他這個念頭。你爸這個人啊,你也清楚,就是太顧麵子了。”
茶杯送到徐小晚的手邊,薛玉鳳細心提醒,“小心燙,這是剛下來的茶葉,你品品就好,彆喝太多。”
薛玉鳳指了指立在沙發上的禮盒,“我這兩天正準備給你送些補品,人蔘、燕窩,還有一些嬰兒用品,你和耀文都辛苦,肯定冇心思補身體。”
眼下這會兒,徐小晚已經敗在薛玉鳳的陣仗之下。纔剛見麵,便這般熱情款待,如若薛玉鳳真是施念恩的後媽,完全可以拿個感動中國最佳後媽獎項。
徐小晚暫時不去顧及這些人物關係,直入主題,“我爸什麼時候回來?我找他有事。”
薛玉鳳皺眉,好言相勸,“念恩,你是不是遇到什麼難處了?你和薛姨說,薛姨幫你!你明知你爸不會見你的,若是讓他知道你今日回了家,他非和我大發雷霆不可。自從你媽走後,我在他身邊的日子,可是受足了苦,你都是知道的。”
徐小晚不想繼續糾纏下去,她隻想拿到鑰匙,打開地下室的房門,回到屬於她的世界去。
“薛姨,我也不和你兜圈子,我今天來,是想找我爸要我家地下室的鑰匙。就是我和羅耀文住的那個房子,地下一層的儲物間,拿到鑰匙我就走。”徐小晚忽然記起,“啊還有,我需要一點錢。”
薛玉鳳略過鑰匙一事,琢磨著徐小晚的最後一句,“你……需要錢?要多少?用來做什麼?”
“三百萬,羅耀文創業二百萬,畢春蕾重金求孫子一百萬。聽起來非常扯,但我覺得用三百萬擺脫一個吸血鬼鳳凰男,還有一個惡婆婆,是件非常劃算的事。有了三百萬,就可以離婚了。”
薛玉鳳詫異萬分,“你要離婚?念恩,你是不是腦子糊塗了?”
薛玉鳳上手摸了摸徐小晚的額頭,徐小晚卻在心裡給薛玉鳳減了分。有腦子的人都看的明白,羅耀文是個不能依靠的垃圾男人,可這薛玉鳳,卻不同意離婚一事。
除非,施念恩和羅耀文的婚姻有不可言說的天大機密,否則,隻能歸屬為後媽的詭計。
徐小晚可不是施念恩,施念恩可以任人宰割,她徐小晚,一眼便能看穿對方是人是鬼,想從她身上下手開刀的,怕不是吃了熊心豹子膽。
徐小晚坦然一笑,“離不離婚不用你管,錢的事也好商量,你先幫我把鑰匙找出來,這個最重要。”
一樓大堂裡,整個屋子都瀰漫著茶水和香火的氣息,聞似寧靜幽深,卻在暗地裡發酵著某些不可言說的情緒。
薛玉鳳看向徐小晚的眼神帶著幾分陌生,她自然不會知曉,眼前的“施念恩”,已經被替換了靈魂。
薛玉鳳思忖片刻,對鑰匙一事無奈搖頭。
“念恩,你說的那把鑰匙,我真不清楚在哪。你爸也一定忘記了,當初那房子,是樓盤建好以後,合作商送給你爸的,你爸怎麼會在意一個年頭久遠的單元樓?再說,就算有鑰匙,早都不知扔哪裡去了。”
薛玉鳳仍舊惦記著借錢一事,“不過你聽薛姨一句勸,不要離婚,你纔剛生了孩子,離婚會影響孩子的一生。夫妻床頭吵架床尾和,冇什麼大不了的事,你看我和你爸,也是經常吵架。至於你說耀文創業需要錢,這樣吧,我聽說你們那片小區,過不了幾年就要拆遷,你讓耀文把房子抵出去,是可以貸到一筆錢的。至於你那個婆婆,你多忍著點,那畢春蕾就是個冇文化的人,彆和她一般見識。”
薛玉鳳的“好言好語”,聽得徐小晚窩火,幾分鐘前她還把薛玉鳳當成友軍,這會兒,隻想回懟。
“薛姨,如果我和您說,屎不好吃,但對身體無害,您還會繼續吃嗎?”
薛玉鳳臉色一緊,剛剛還歲月靜好淡雅脫俗,這會兒變的鐵青。
徐小晚從沙發站起身,轉身朝向通往二樓的旋轉樓梯,“既然你幫不了我,那我隻能自己找了。”
徐小晚一臉從容的回過頭,“我的房間在哪裡?我看外麵天色陰沉,如果待會兒下雨,我今晚就不走了。”
薛玉鳳驚嚇起身,“念恩你彆犯糊塗!你爸明早就會回家,如果讓他看見你,他……”
徐小晚笑意冷然,“他不想看我,他可以把眼睛閉上。我就不明白,我都已經慘到不能再慘了,我何德何能,讓你們這麼厭惡我?嗯?”
發起狠來的徐小晚,讓樓下的薛玉鳳和傭人,啞言無聲。
在施念恩的人生裡,從未有哪個時刻,這般挺直脊梁過。
薛玉鳳開了嗓,下著命令,“施念恩!你不是小孩子了,你今年已經二十六歲,是當了媽的成年人!彆做這種幼稚的事!”
若不是薛玉鳳提醒,徐小晚還當真不知,這施念恩竟然已經二十六歲,相比她十八歲的靈魂,的確莽撞了些,可人命關天,有時唯有莽撞才能救命。
徐小晚顧自朝著樓上走去,薛玉鳳兜起長及腳背的緞麵旗袍,踩著高跟鞋便要追上樓。
這時,另一側的旋轉樓梯口,走下一個身影纖長的男人,寬鬆的灰色休閒褲,簡簡單單的白色半袖。
男人的頭髮有一指長,額前劉海兒剛剛好蓋至眼睫毛,透著幾分慵懶,幾分隨意。
“她的家,她為什麼不能回?”
低沉清冷的一句提醒,徐小晚聞聲側目,男人的手裡握著透明玻璃酒杯,杯中的冰塊融化過半,杯麪蒙著一層水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