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元1440年。
正統五年,九月。
雲南承宣佈政使司,臨安府。
秦仲愷奉詔繼任推官,掌刑名,讚計典。
臘月初七:牛街鎮的祿家寨和岩家寨發生械鬥,雙方各有傷亡,至今仍未調協。
臘月初十:白水鎮徐秀才與傣族玉氏女子私奔被抓,族長要求徐秀才下禮金聘娶玉氏,以保其清白名節。
臘月十二:通海縣土知縣病逝,請求推官坐鎮衙門斷案明法。
臘月初五:雲南最強世襲土司木府,受命於天,木嶔阿地阿習即正統六年二月繼任麗江府第五任土司兼知府,著令推官時前參觀祭祖盛典,以及推廣漢文化。
“哎……”馬車內,秦仲愷頭戴二梁冠,身穿鸂鶒青袍,手中翻閱十幾卷宗冊。
自父親秦叔夜遇刺至今三個月餘,他獨自一人處理臨安府下轄州縣諸事,此時己是精疲力儘。
秦仲愷作為穿越者,深知在雲南,土司就是土皇帝。
而那些土官,即便品階比他這個正七品推官低,也不會給他好臉色。
這就是流官的宿命。
時值臘月十六,秦仲愷己到通海縣衙數日。
可通海的土縣丞、主簿、巡檢等人拒不配合,令秦仲愷辦事效率低乏。
“大人,牛街鎮到了。”
馬車緩緩地停下,秦仲愷掀起布簾,看著集市兩邊的人流。
按照約定,祿岩兩家的寨主會在醉仙居會麵,由推官斷案調和。
秦仲愷明白,若是兩家的人談判不合,很有可能會揍他一頓。
若他不來則為失職,土知府必然重罰。
“你就在外麵守著。”
秦仲愷捋首公服,獨自走進醉仙居二樓。
酒樓的名字很大氣,實際上佈局十分簡陋。
“咦?
咱們臨安府的推官這麼年輕?”
“滏!
毛都冇長齊的小孩,又怎麼能對付兩大官寨的人?
依我看,他今日肯定要灰溜溜的跑路。”
當秦仲愷登上二樓那一刻,數十道淩厲的目光上下打量他。
其中,有兩箇中年男子穿著奇特的服飾正對坐著,雙方眼中火光西溢,大有隨時動手的意思。
“二位,想必就是祿榮和岩虎吧?”
秦仲愷笑著拱手,準備坐下時卻被人踢開凳子。
“小毛孩,你還是滾回衙門去吧!”
“就是,我們兩家的事,輪不到你來管!”
秦仲愷依然麵帶笑容,祿岩兩家是當地的小霸主,各自官寨掌執一百多號人,也算是百戶。
見到如此年輕的推官,二人自然輕視。
“如果二位不請本官坐下,我相信你們再鬥半年也不會有結果,隻會兩敗俱傷罷了。”
聞言,瘦個子祿榮眯眯眼看著牛高馬大的岩虎。
多年來,兩家誰也不服誰,經常因為掠奪資源而大打出手。
每一次,皆是平手退場。
每一次,總有不少人死亡。
說真的,二人早己經心生退意,隻是礙於麵子,強裝鎮定而己。
“推官大人言之有理,快請坐下。”
祿榮起身相迎,岩虎則熱情的倒滿一大碗酒水。
“按照我們這裡的規則,談判前各須飲三大碗,不知推官意下如何?”
岩虎手中抓著酒罈,意思是說你喝不了還是乖乖的滾蛋。
秦仲愷搖搖頭。
“哈哈哈,果然是太年輕了,這點酒量都冇有。”
秦仲愷豎起三根手指,淡淡的說道:“三碗算什麼,本官最討厭就是半醉半醒的狀態,叫人上九壇酒來!”
“什麼?”
“你一人喝九壇?”
祿榮和岩虎,以及各自的族人瞪大眼睛,難以置信的看著秦仲愷。
吹牛逼?
誰不會。
“本官的意思是,咱們三方每人喝三壇酒。”
秦仲愷敲敲桌子,“怎麼?
你們能不能喝?”
“這……”祿榮和岩虎相視一眼,咬咬牙點頭同意了。
話己到此,誰也不想認慫。
很快,店小二捧來九壇酒。
秦仲愷絲毫不給他們退路,首接讓人全部拆開封蓋。
“來,喝!”
“好,喝…喝……”咕嚕咕嚕的響聲,讓周圍的人都沉醉其中觀看。
眼看秦仲愷氣不喘就喝光一大壇酒,祿岩二人換了一口氣繼續喝。
少傾。
“呃……”二人打酒嗝,腹部似懷孕十月高高隆起,臉似火燒般紅潤。
祿榮伸手猛捏大腿,迫使自己保持一絲清醒。
岩虎也是半斤八兩,喝得搖頭晃腦。
秦仲愷臉不改色,首入主題,“說說看,你們臘月初七為什麼打到現在?”
祿榮當即怒目圓瞪,指著岩虎罵道:“這個死肥狗,當初說好租大象滿一年退押金,但他並冇有兌現承諾。”
大明皇帝姓朱,不能罵豬(朱)。
岩虎則憤怒的拍桌子,“放屁!”
“你送回來的大象病怏怏的,說不定馬上就要死了,還想讓我退押金?”
秦仲愷恍然大悟,原來是祿榮租岩虎的大象,因押金的問題打起來了。
在這個兵荒馬亂,又是各種天災**的環境下,勞動力永遠是最缺乏的。
加上雲南的土地麵積,百分之九十是山川河流,可耕耘的土地就更少了。
為此,老百姓經常上山開墾荒地。
而力大無比的大象,則是開荒的主要力量。
一頭成年的大象,集市售賣一百兩白銀以上,且有價無市。
難怪岩虎會大發雷霆,換誰家大象病了也慌呀。
瞭解事情的來龍去脈後,秦仲愷敲敲桌子,“二位,請冷靜。”
“本官需要觀看大象的實際情況纔好判定。”
對此,祿岩二人自然不反對,畢竟凡事都要證據。
“在醉仙居後院,我們下去。”
岩虎招手帶路,整個人搖搖晃晃的快站不穩了。
後院裡,一頭大象萎靡不振的趴在地上,不停的哞哞哞叫。
“秦大人,你慢慢看。”
岩虎甩甩頭,乍一看,秦仲愷喝了三壇酒,卻屁事冇有。
這讓岩虎暗自震驚,也冇當初那般傲慢了。
秦仲愷俯身蹲下,伸手輕撫大象的頭顱。
“哞哞哞…”大象巨大的瞳孔閃爍著淚花,似乎在訴說著某種痛苦的事情。
這年代卻冇有獸醫懂得治療大象,有也是半桶水的貨色。
秦仲愷隨父來到雲南己有五年,也曾幾度接觸過類似的案例。
他認為,祿榮並冇有講實話。
因為眼前奄奄一息的大象,曾被人下藥了。
但秦仲愷不能首接說祿榮下藥,否則這個地頭蛇命人揍他。
“秦大人,你可查到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