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夜,鹹陽宮城,後庭。
秦月容盤坐在書桌前,桌上的燭光隨風搖曳。
因為關心方源的安危,心神不寧的她如坐鍼氈。
今日朝會上的舉動是她刻意而為,但如果因此涼了方源的心,甚至害了他的性命的話……
這讓一向以明君自居的秦月容怎能邁過心裡這道坎。
一想起方源白天在朝會上據理力爭以死相爭的情形,秦月容便滿臉通紅無地自容。
“方卿的赤膽忠心天地可鑒,若是因此讓他生出隔閡可怎麼辦?”
秦月容嘴中碎碎念時,她的房門被人推開。
白天勸諫方源莫管閒事的老太監走入房內,跪在了秦月容的麵前。
“王上,您吩咐的事已經安排下去了。今夜就會有專人將方大人帶出天牢,絕不會讓這等仁人誌士死於非命。”
秦月容微微點頭,但眉頭的愁思依舊冇有半點衰減。
老太監瞧出了她的心思,寬慰道:“方大人胸懷宇宙,有經天緯地之才。如果他知曉了王上的苦心,高興還來不及呢,絕不會責怪您的。”
“可我畢竟……”
老太監笑了笑:“王上若還有疑慮,不如將這份擔心轉化為對方大人的體貼。古語有雲,精誠所至,金石為開。隻要您的心意到了,方大人會理解的。”
秦月容若有所思。
“言之有理。我看方卿也不像是個死腦筋的。”
“吾王聖明。”
午夜,鹹陽天牢。
方源盤坐在一堆乾草上,麵對黝黑冰冷的牆壁長出一口氣。
鹹陽天牢是關押死囚的地方,向來以惡劣的環境著稱。
大秦開國這些年以來,能活著從天牢中走出的人寥寥無幾。
不過能活著從這裡走出的幾位,之後都在大秦開創了一番彆樣的璀璨人生。
但這不是方源關心的事。
要想在日後的生活中活出不一樣的滋味兒,他說什麼也得死在鹹陽的天牢裡。
“守備森嚴,地處偏遠。即便是夜晚,依舊會有數百獄卒來回巡邏。”
鹹陽天牢不愧是個求死的好去處。
但其實不必如此大費周章方源也不會逃跑。
方源打了個哈欠,隨手攢了一堆乾草當枕頭準備睡覺。
今天可算是把他給累壞了。
那群大臣也不知道是吃錯了什麼藥,朝會時一個個當縮頭烏龜不敢出來說話。
但當方源被下令處死時,卻又紛紛跳出如喪考妣。
大概是擔心他被處死之後,秦國的百姓會指著他們的脊梁骨說一輩子吧?
不過這種沽名釣譽的行為著實讓方源作嘔,所以一路上也冇給他們什麼好臉色看。
但方源越是這麼不搭理他,那群大臣就越是覺得虧欠方源的。
他們一路從宮城追到天牢前,鬼哭狼嚎的操行差點冇把整個鹹陽城都掀翻了。
拜他們所賜,現在整個鹹陽城的老百姓都知道了方源的光輝事蹟,知道了原來腐朽不堪的朝廷裡還有這麼一位為生民請命的方大人。
夜色漸深,窗外颳著凜冽的寒風。
伴著呼嘯的風聲,方源的呼吸聲一起一伏很快就進入了夢鄉。
“方大人,方大人彆睡了。”
方源耳邊傳來陣陣低語,他睜開眼,自己身邊不知何時多了幾名黑衣人。
剛纔還緊鎖的牢門被他們撬開,而負責看守地牢的士兵歪倒在門邊生死不知。
方源心中起疑。
這群人難道是來救他出天牢的?
方源不過是一個小小的欽天監主簿,職位低下也冇有什麼權力,性格又十分孤僻,怎麼會有人冒著殺頭的風險來救他?
“你們是什麼人?竟敢擅闖天牢!”
黑衣人衝著方源抱拳。
“我等乃是百家弟子,胸懷報國之誌。方先生今日所作所為令我等佩服不已,如方先生這般無雙國士若是死在獄中實乃大秦一大損失。所以我等特來襄助!”
還真是來救人的!
如果換作現代,肯定冇有人願意冒著生命危險去救助一個陌生人的性命。
但這幾個年輕人,就憑著一腔熱血,便敢前來天牢救他。
果然,還是古代人的心思比較淳樸。
方源感到十分感動,隨後拒絕了他們。
“你們一番好意我心領了。隻是,方某不能走。”
黑衣人顯然冇有想到方源拒絕的如此乾脆利落。
尋常人有了求生的機會一定會死死抓住,可這方源倒好,前後思考甚至冇有一秒就斷然拒絕。
不愧是能被王上所看重的男人,的確魅力非凡!
但在天牢之中時間緊迫,他們冇空和方源解釋來龍去脈,隻想儘快把方源帶走。
“先生這是為何啊?”
方源淡淡答道。
“你們今日為了救我,已經殺害了不少獄卒。東陵侯禍國殃民其罪當誅,但這些獄卒又有什麼罪過呢?”
方源搖頭歎息:“越獄劫獄皆是大罪,我又是因為得罪東陵侯而入獄。倘若逃脫必定會激起他的憤怒,到時候他盛怒之下,不知道又會殃及多少無辜之人……”
黑衣人聽後哈哈大笑。
“先生原來是在擔心這個呀?您請放心,這些獄卒隻是被我們用迷藥迷暈,並冇有害了他們性命。至於東陵侯那邊,您更可以放心,我們雖是一介武夫,但還不至於喪失理智。”
方源問道:“什麼意思?”
一個黑衣人走到方源身前摘下麵罩,露出了一張和方源彆無二致的臉。
“小子雖誌大才疏,但卻精通易容之術。我願頂替先生去死!”
“這……”
方源眉毛一跳,他冇想到對方還有這一手。
黑衣人見方源還在猶豫,繼續苦苦勸說。
“方先生有赤子之心,又胸懷經緯之才。小子捫心自問無法與先生比肩,您活下去比我活下去更有價值。還請先生不要猶豫,跟著他們離開吧!”
方源深吸了一口氣,沉默半晌忽然開口問道:“你叫什麼名字。”
黑衣人以為方源答應了,帶著些許欣喜又帶著些許忐忑的回答。
“孫柏仁。”
方源笑著拍了拍他的肩膀,隨後臉色一變轉身看向窗外彎月。
“古來凡仁人誌士者,有殺身以成仁,無求生以害人。恕方某任性,我不能和你們走。”
另一個黑衣人急道:“先生怎麼就如此死腦筋呢?殺伯仁的不是您,而是東陵侯啊!”
方源凝視彎月,駐足良久。
片刻,他的口中隻緩緩吐出一句話。
“我不殺伯仁,伯仁卻因我而死。你們之所以來救我,為的便是方某一片冰心。但倘若我跟著你們離開,留下伯仁頂罪,那我還是你們想要救的那個方源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