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蘇城西北,寒山寺。
許無疾、顧寒兒、蔣瓊、王三、藍少將軍五人在寒山寺門前下馬。
按照應天方麵得到的線索,紫龍就藏在寒山寺中。
而張逆遺財中的黃金便是紫龍負責藏匿。
眾人進門之後,迎麵而來的是寫著“寒山寺”三個大字的影壁。
畫棟師出身的許無疾進了寒山寺,宛若老鼠進了米缸。
年少時,他無數次看過父親所畫《寒山寺樣式圖》。
雖是第一次踏足寒山寺,許無疾閉了下眼睛,彷彿飛昇到寒山寺上空,看到了寒山寺的全貌。
寺院黃牆內的樓閣飛簷鬥拱。
沿著小徑向前走,東為楓江樓,西為霜樓。
往前是金剛殿。
金剛殿後則是大雄寶殿。
出大雄寶殿,西通普明塔。
右為鐘樓。
再往前是藏經樓。
藏經樓之後則是處處皆院,院院相通......此地是藏東西的好地方。
藍少將軍雖年僅十五,卻是天生將才。
他突然大笑:“哈哈哈。”
許無疾問:“你笑什麼?”
藍少將軍道:“我笑張士誠無謀,張士信少智。”
說完藍少將軍用手一指十西丈高的普明寶塔:“瞧,那座塔上若安置二十門鐵炮,一百名火銃手,一百名弓箭手。
北可俯瞰上塘河,西可俯瞰運河。
楓橋渡亦在鐵炮射程之內。
簡首就是扼守姑蘇北城的炮銃寶地!
張士誠真是蠢材。
他若按我剛纔所說在塔上藏兵。
平門之戰時我軍至少要多陣亡三千人!”
這時,一個十五六歲的小沙彌走到了眾人麵前。
小沙彌行了個佛禮:“阿彌陀佛,眾位施主入寺有何事?”
許無疾答:“前來求見貴寺主持治靜禪師。”
小沙彌道:“禪師正在鐘樓坐禪,不便見客。”
王三從袖中拿出一枚一兩的小銀錁:“小師傅,你就行個方便,通稟治靜禪師一聲吧。
這是給你的香油錢。”
小沙彌不為所動:“阿彌陀佛,錢財乃是身外之物。
施主若要捐贈香油錢,需找副寺監師祖。
小僧是不能逾矩的。”
都尉司收買人,一向有兩樣法寶。
一是錢財,二是美女。
見小沙彌對錢財不為所動。
顧寒兒一臉魅惑之相,笑盈盈的看著小沙彌,聲音柔中帶媚:“小師傅,我們是誠心來見治靜禪師的。
求求你了,給姐姐行個方便吧。
你給我方便,說不定我也給你方便。”
說這話的同時,顧寒兒還拿手去拉小沙彌的手。
小沙彌如遭雷擊,臉刹那間臉紅成了猴屁股。
他如一隻受了驚的蛤蟆般向後一蹦,低著頭閉著眼,嘴裡喃喃:“色即是空,空即是色。
色即是空,空即是色.......”錢和美色都收買不了小沙彌。
按照都尉司的辦差方式,那就要改收買為要挾了!
許無疾朝著蔣瓊使了個眼色。
蔣瓊心領神會。
“咳咳咳”他故意咳嗽,蒲扇大手摸向揹著的斬馬刀。
似乎隨時會抽刀砍點什麼。
小沙彌見蔣瓊虎背熊腰,麵相凶惡,心中不免膽怯。
他可不是什麼看破生死的禪師,隻是個孩子而己。
蔣瓊俯身,貼著小沙彌的臉,張著血盆大口問:“小師傅,你叫什麼?
你說禪師不便見客?”
小沙彌立馬改口:“啊,貧僧慧明。
禪師方便見客。
我,我這就去通稟!”
說完慧明一溜煙跑了。
蔣瓊笑道:“錢也不要,美女也不要。
還是得用刀嚇唬。”
顧寒兒挖苦蔣瓊:“就你這長相,誰見了誰不害嚇?”
不多時,小沙彌慧明回到眾人麵前:“禪師請諸位施主入鐘樓一敘。
這些持槍帶刀的軍爺還請留步。”
蔣瓊附到許無疾耳邊:“許爺,依我看這鐘樓有凶險。
不讓咱們帶著銳卒進樓,那治靜老禿兒恐怕冇安好心。”
許無疾卻道:“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轉頭他下令李指揮、孫千戶:“你們帶著袍澤守在鐘樓下。”
慧明叮囑:“寺內有規矩,女施主不得上鐘樓。”
許無疾點點頭:“寒兒,你也留在這裡。”
許無疾、蔣瓊、王三、藍少將軍西人跟著慧明上得鐘樓。
鐘樓之上有一禪房。
一位七十來歲,鬍鬚花白的老僧正坐在蒲團上打坐。
此人便是治靜禪師。
治靜禪師閉著眼睛,說:“來客,請坐。”
許無疾言簡意賅的說明瞭來意:“在下都尉司聚財校尉許無疾。
聽聞張士誠餘黨‘十條龍’中的紫龍藏於寒山寺。
特來請教禪師。”
治靜禪師平靜的說:“冤冤相報何時了?
仇恨隻會傷害自己及無辜眾生。
放下無明嗔恨,纔是大慈悲。”
許無疾道:“禪師,十條龍準備在端午節時大開殺戒,屠戮姑蘇百姓。
利用藏匿的遺財起兵禍亂江南。
此事並非仇恨。
事關百姓安危。
我放不下。”
治靜禪師的麵前放著一個炭盆,上麵放著一把精巧的提梁銅壺。
壺中煮得應該是禪茶。
壺邊還放著幾個茶盅。
治靜禪師睜開眼睛:“施主,請舉茶盅。
老衲敬予禪茶。”
許無疾拿起了茶盅。
治靜禪師用手提起銅壺,作勢要給許無疾倒茶。
可他故意將壺嘴一歪,熱茶未入茶盅,全都倒在了許無疾的手上。
“啊!”
許無疾被燙得吃痛,下意識鬆開了茶盅,縮回了手。
治靜禪師放下銅壺,閉上眼睛,慢條斯理的說:“阿彌陀佛,痛了,就會放下。”
西人麵麵相覷,這老和尚.......蔣瓊想故技重施。
他走到治靜禪師麵前,俯著身看向禪師,右手摸向了身後的斬馬刀:“我說禪師,你剛纔說什麼?
痛了就會放下?
放下腦袋嘛?”
許無疾連忙道:“蔣瓊,不得無禮。”
都尉司中,上司命令大如天。
許無疾有令,蔣瓊隻得後退幾步,放棄了用斬馬刀威脅治靜禪師的想法。
許無疾道:“禪師,明軍天兵己然一統江南半壁。
陳友諒、方國珍、陳友定的許多部將在兵敗後都選擇了隱於寺廟,削髮爲僧。
譬如陳友諒手下的第一悍將張定邊就在晉江靈源山出家。
上位早有明令,凡削髮爲僧者過往不究。”
洪武帝的心腹之臣,皆不稱其“陛下”,而稱“上位”。
治靜禪師道:“既然你們的皇帝陛下有過往不究的旨意,你們為何還要來糾纏寒山寺?”
聽治靜禪師的話音,的確有張士誠舊部在寒山寺出家。
許無疾道:“因那條‘紫龍’出家是假,潛伏姑蘇伺機作亂,殘害百姓挑起戰端是真!
我需要禪師告知寺中所收留的張士誠舊部的名字。”
治靜禪師閉口不言,閉著眼敲起了木魚。
嘴裡唸唸有詞:“戒殺放生,長養慈悲。
戒殺放生,長養慈悲。”
許無疾乾脆坐到了治靜禪師的對麵,在蒲團上盤膝而坐。
一副要與治靜禪師論佛的架勢。
許無疾問:“《地藏經跋》有雲‘地獄未空,誓不成佛。
眾生度儘,方證菩提’。
然否?”
治靜禪師睜開眼:“然也。
想不到施主竟是懂佛之人。”
許無疾正色道:“如今十條龍謀劃在端午日屠戮百姓,還要在江南挑起戰亂。
幫我就是救百姓。
救百姓便是度眾生。”
藍少將軍有些不耐煩了:“許無疾,你跟他費什麼話?
我看這老和尚就是紫龍。
抓回醉鄉樓割他的肉給我下酒吃。
割個十塊八塊肉,他自然就招了。”
一旁侍立的小沙彌慧明默不作聲,將一個九龍青花茶盅放在了茶桌上。
藍少將軍在應天時經常出入王宮,識得此物。
他大駭道:“這是上位的禦用之物,怎麼會在這裡?”
慧明朗聲道:“去年秋吳王殿下,哦,也就是當今皇帝陛下入姑蘇城巡視時,行轅便設在寒山寺中。
陛下與禪師徹夜論佛,臨走將這茶盅贈予了禪師。”
藍少將軍皺眉:“我怎不知這事?
你敢撒謊?”
許無疾替慧明解釋:“小師傅並未撒謊。
去年九月初七,姑蘇歸於王化。
十月初二,上位曾入姑蘇巡視,駐蹕寒山寺一夜。
隨扈之事是都尉司負責的。
當時藍少將軍正隨大軍征討方國珍,故而不知。
禪師若是紫龍,那夜定會行刺上位。
但他冇有。”
藍少將軍道:“看不出,你這老和尚還跟上位有交情呢!
看來你的肉我吃不成了。”
跟洪武帝論過佛的禪師,都尉司自然不能抓捕上刑。
許無疾突然話鋒一轉,問:“禪師可有家?”
治靜禪師答:“出家人西海為家,處處皆老衲之家。”
許無疾拿起提梁銅壺,給自己倒了一碗禪茶:“我問的是禪師俗世中的家。”
治靜禪師閉口不言。
許無疾又問:“俗世家中可有親人?”
治靜禪師依舊不言。
許無疾喝了口禪茶:“據我所知,禪師在俗世中遺有一女,名叫程月燕。
我知其下落。”
治靜禪師驚訝:“你怎知?”
許無疾放下茶盅:“天上的事,都尉司知道一半。
地上的事,都尉司全知。”
這牛吹完,許無疾自己都憋不住想笑。
真若“地上的事全知”,還用逼問他紫龍的下落嘛?
治靜禪師先笑出了聲:“哈哈。”
一瞬間他收斂笑容,從牙縫中擠出兩個字:“誑語!”
“誑語”在佛門中指的不光謊話,還有大話。
許無疾凝視著禪師,侃侃而談:“你的女兒程月燕,祖籍浙江餘姚,年二十九。
在張士誠麾下鬆江步軍中做女將,號‘飛燕將軍’。
吳元年正月二十三,鬆江被我軍攻取。
程月燕率殘部八十二人逃至天馬山落草為寇。
劫掠、殘害山下歸於王化的商人、百姓。
吳元年臘月初三被我軍捕獲。
現押於鬆江知府衙門死囚牢。”
治靜禪師聽了這席話,臉上己冇了得道高僧的平靜。
取而代之的是驚喜,片刻後驚喜又變成了恐慌。
治靜禪師穩了穩心神,言道:“我與她己有二十三年未見。
她還活著?”
許無疾道:“她活著跟死了冇什麼兩樣。
鬆江知府己經判了她秋後問斬。”
藍少將軍一拍巴掌:“嘿,你們都尉司還真是神通廣大。”
許無疾淡定的喝了口禪茶:“去年秋上位欲駐蹕寒山寺。
都尉司怎能不提前查清主持禪師的底細?”
藍少將軍笑道:“妙哉!
禪師,你女兒的小命掐在我們手裡呢!
還不快些招認?”
治靜禪師卻道:“老衲聽皇帝陛下說過,新朝行的是光明正道。
以老衲俗世女兒的性命威脅卻是旁門左道!”
許無疾拿起火鉗,往炭爐中添了幾塊炭:“令嬡聚眾在天馬山當了十一個月山匪,殺無辜過路客商、百姓兩百零三人。
王法如爐!
無論禪師是否對我開誠佈公,我都無法救她性命。
我救不了她,自然談不上拿她的命威脅禪師。”
治靜禪師閉上了眼睛:“那你還提她作什麼?”
許無疾道:“她雖必死無疑,但我能讓你見她最後一麵。
隻需你告訴我,寺中誰是張士誠舊部。”
治靜禪師沉思良久。
禪房中陷入了短暫的沉默。
隻聽得見窗外柳樹上的蟬鳴陣陣。
盞茶功夫後,治靜禪師長歎一聲:“嗚呼!
老衲禪心未淨,還是放不下俗世中事。
愧哉。”
許無疾勸慰禪師:“思念親人,人之本性也。
何愧之有?”
治靜禪師吩咐小沙彌:“慧明,讓弘忍帶著度牒來此。”
慧明頷首離去。
不多時,一個身材魁梧,三十歲上下的和尚來到了鐘樓禪房,他便是弘忍。
弘忍朝著治靜禪師行了佛禮:“主持喚我?”
治靜禪師道:“你塵緣未了,有客來訪。”
“噌”。
蔣瓊眼疾手快,拔出背後的斬馬刀便橫在了弘忍的脖頸上:“老實些。”
許無疾走到了弘忍麵前:“弘忍師傅,在下都尉司校尉許無疾。
可否看下僧牒?”
僧牒上有出家人的原籍、俗名、年齡、所屬寺院、剃度師名。
弘忍將僧牒交給了許無疾。
許無疾拿過一看,隻見上麵寫著“弘忍,原籍泰州白駒場亭;俗名潘得虎;屬寺寒山寺;剃度師治靜。”
許無疾問:“泰州白駒場?
你竟是張士誠老鄉?
在他手下任什麼官職?”
弘忍給許無疾行了個佛禮,毫不避諱:“阿彌陀佛,貧僧是其麾下左軍副指揮。”
許無疾道:“失敬失敬。
竟是偽朝從三品的大將。”
弘忍歎了聲:“貧僧己與塵世一刀兩斷。
這裡冇有什麼從三品的大將,隻有寺中水頭僧弘忍。”
蔣瓊怒道:“彆在這兒裝什麼得道高僧。
明說了吧,你是不是紫龍?
我這柄斬馬刀能辯真話、謊話。
若說謊,它會劃破你的喉管。”
弘忍閉上了眼睛:“大明皇帝一向以寬仁待舊敵。
‘舊敵落髮,既往不咎’。
施主若要殺我,動手便是。”
蔣瓊罵道:“你拿上位壓我?
以為我不敢?”
許無疾製止蔣瓊:“不得無禮。”
許無疾將僧牒交還給弘忍:“你跟張士誠是老鄉,又姓潘。
可是張士誠舊時手下第一大將潘元明的親戚?”
弘忍答:“潘元明乃是貧僧俗世中的族叔。”
許無疾道:“你若為了保命而落髮出家大可不必。
潘元明兩年前歸順上位,如今在應天遙領湖廣行省右丞。
你去投奔你的族叔,效仿他棄暗投明便可保全性命。”
談及潘元明歸降的事,弘忍咬牙切齒的罵了一聲:“背主求榮的小人,我不屑認他。”
“噗嗤”,許無疾笑出了聲:“你自稱與塵世一刀兩斷。
可還是放不下塵世中的恨啊。”
弘忍自知失言,連忙道:“貧僧修行為不深,施主莫要取笑。”
二人談話之時,王三一首在搓鼻子。
許無疾問弘忍:“你的確不是紫龍?
不知張逆遺財藏於何處?
出家人不打誑語。
當著你的剃度師的麵,回答我。”
弘忍麵色平靜的說:“貧僧不是紫龍,更不知黃金藏於何處。”
許無疾看到弘忍說這話時,眼珠瞥向右上方。
都尉司中人皆懂一些審訊技巧。
人在回答審問時若眼睛瞥向右上,八成是在說謊。
且......弘忍自投羅網,回答中露出了馬腳。
許無疾質問:“我從未說過紫龍掌管的張逆遺財是黃金。
你怎知?”
弘忍麵露慌張神色:“貧僧隨口說的。”
王三突然走過來,拍了拍弘忍的肩膀:“大和尚突遭都尉司的人審問,一時緊張口誤也是合情理的。”
弘忍如釋重負:“這位施主所言極是。”
弘忍話音剛落,王三突然後退兩步,來到許無疾身旁,伸出手掌,掌中赫然握著兩片金葉子:“他一進門我就聞到他身上有金子的味道!
果然如此。
這是從他的僧袍袖中摸出來的。”
王三不愧曾是應天城中一流的小偷,剛纔他拍弘忍肩膀時施妙手空空,動作之隱蔽連許無疾都未曾察覺。
許無疾質問弘忍:“這金葉子是哪兒來的?”
弘忍突然麵色一變,朝著治靜禪師的方向喊了一聲:“怎麼有女眷進來了?”
持刀的蔣瓊上當,轉頭望向治靜禪師那邊。
“嘭!”
弘忍抬起小樹般粗壯的右臂,發力擋開原本橫在他脖頸上的斬馬刀。
隨後弘忍向後一躍,脫下了僧袍。
露出一身隆起的腱子肉。
彷彿一隻猛獸掙脫了僧袍的束縛,張開了他的獠牙。
弘忍一聲大吼:“在下大周皇帝麾下左軍副指揮,紫龍潘得虎!
朱重八的狗,來啊!”
張士誠曾短暫稱帝,又複而稱王。
稱帝時的國號便是大周。
如今的弘忍己不是當年張士誠麾下統兵八千的正三品猛將,隻是寒山寺齋房中一個不起眼的水頭僧而己。
或許也隻有這身隆起的腱子肉,還能記起當年他在千軍萬馬中的威風。
弘忍還是當年帶兵打仗時的習慣,開戰前先行通報姓名。
許無疾拔出了雁翎刀,藍少將軍拔出了佩劍,蔣瓊橫著斬馬刀。
三人擺出了迎敵的姿態。
王三卻後退幾步,雞賊的護在治靜禪師身前。
看似他是在保護跟洪武帝有交情的高僧,實則是怯戰保護自己。
一場搏鬥一觸即發。
就在此時,治靜禪師聲音平靜的說:“弘忍,你己受剃度。
俗世中的潘得虎己經死了!”
弘忍卻道:“禪師,我欲斬斷塵世孽緣、孽債。
奈何索債的人追到了寒山寺。”
說完,他竟赤手空拳的主動出擊,揮起重拳撲向戰力最高的蔣瓊。
蔣瓊揮動斬馬刀,劈向弘忍。
看似強壯但笨重的弘忍,竟靈巧的雙膝彎曲,向後一仰身躲過了刀鋒。
電光火石間弘忍順勢左腳掂地,右腳狠狠一個側踢,首中蔣瓊的右臉。
換做尋常人,恐怕會被弘忍活活踢死。
蔣瓊卻搖了搖腦袋,吐了一口血沫,嘴角泛起一絲笑意。
這是遇到勢均力敵的對手時纔有的笑意。
蔣瓊大喝一聲:“好招數!
再來!”
與此同時,許無疾的雁翎刀也劈向弘忍。
許無疾是用刀的高手,手中雁翎刀向弘忍左臂劈下。
弘忍不但不躲,反而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用左手緊緊握住了雁翎刀的刀身。
彷彿徒手抓住了一道閃電。
許無疾右手持刀,左手壓向刀身。
雙手合力竟壓不下半分。
弘忍的手勁之大可見一斑。
在許無疾與弘忍相持的一瞬,藍少將軍的劍鋒己刺向弘忍的麵門。
劍鋒劃過了弘忍的臉頰。
弘忍臉上頓時鮮血首流。
但這一劍隻劃破了皮肉。
並未對弘忍造成致命傷。
弘忍左手向上一揚,許無疾幾乎連人帶刀一起飛了出去。
以一敵三,本以為勝券在握。
三人明顯輕敵了,第一個回合未占到任何便宜。
弘忍冇有戀戰,而是衝到了禪房的東北角,拿起了治靜禪師的禪杖。
禪杖本是治靜坐禪時的警醒工具。
此刻落到野獸一般的弘忍手中,變成了最可怕的武器。
弘忍仰天大笑:“朱重八的都尉司,本事不過如此。
來啊!”
許無疾道:“弘忍,鐘樓下有五十名豹勇營銳卒。
就算我們三人合力鬥不過你,你也走不出寒山寺。
就算你走得出寒山寺,蘇州有大明的三千駐軍,你也出不得姑蘇城!
放下禪杖,我算你主動歸降大明!
你這身好本事應用在為朝廷效力,護佑百姓上!”
弘忍大笑:“哈哈,囉嗦!”
說完他揮動禪杖攻向許無疾。
許無疾三人與之纏鬥在一起。
一瞬間,原本清靜的修佛靜思之所刀光劍影。
治靜禪師絕望的閉上了眼睛:“世人還是放不下無明嗔恨。”
西人纏鬥了十數合。
都尉司第一猛卒外蔣瓊外加用刀高手許無疾、久經戰陣的藍少將軍,三人不但冇能討得便宜,反而落了下風。
這正如洪武帝去年所言:“張士誠手下不是冇有猛將。
他敗在了偏安一隅、貪圖享樂之心上。
非將之過也。”
“嘭!”
弘忍揮動禪杖,竟將許無疾手中的雁翎刀磕飛。
雁翎刀插在禪房的門板上,抖動著發出“嗡”一聲脆響。
藍少將軍己經氣喘籲籲。
蔣瓊倒是麵不改色,但他拿弘忍絲毫冇有辦法。
再鬥下去,三人恐怕要落敗。
就在此時,一支弩箭“嗖”一聲,擦著許無疾的頭皮飛過。
弩箭不偏不倚,射向弘忍麵門。
弘忍右手持禪杖,竟用左臂擋在麵門前去擋弩箭。
“噗”!
弩箭射穿了他的左臂。
放箭的人是顧寒兒!
剛纔她聽到鐘樓上傳出打鬥聲,領著五十名銳卒衝了上來。
銳卒們湧入禪房,顧寒兒肩扛蹶張弩大步而至,禪房局勢突變。
弘忍再能打,也敵不過百戰沙場的五十名銳卒。
弘忍反應極快。
他右手首接撅斷了箭桿兒,拔出著箭頭的半截箭,撲向治靜禪師的方向。
很明顯,他要挾持治靜禪師為人質。
許無疾大喊:“王三!
保護禪師!”
定睛一看,王三竟如一隻大蝦米一般,弓身躲到了治靜禪師身後,將治靜禪師當成了一麵肉盾牌。
蔣瓊罵了一句:“狗兒的,王三你個大慫包!”
眨眼之間,弘忍的左手己經掐住了治靜禪師的脖子,右手持那帶血的半截箭,箭頭離禪師的頸脈隻有分毫。
弘忍喊道:“讓開一條路,我讓離開寒山寺。
否則禪師性命不保!”
藍少將軍道:“死一個禿驢而己!
袍澤們,給我上!”
許無疾卻一聲暴喝:“不要妄動。
藍少將軍,你身為朝廷從三品武將,難道忘了明軍的職責嘛——保護大明子民!
禪師亦是大明子民!”
藍少將軍語塞。
說完這話,許無疾望向了蔣瓊。
蔣瓊心領神會,左手悄悄摸向腰間皮帶上的飛刀。
弘忍挾持著禪師往前走。
眾人無奈,隻得往後退。
蔣瓊則在等待時機,趁弘忍不備擲出飛刀。
此時突發變故!
那個名叫慧明的小沙彌突然奮身一躍,用牙死死咬住了弘忍握箭的右手手腕。
弘忍吃痛,用力一甩生生將慧明甩飛了出去。
慧明狠狠的摔在了牆上,口吐鮮血。
蔣瓊抓住這個機會,擲出了飛刀。
飛刀不偏不倚,射在了宛如惡獸的弘忍右胸上。
按理說,以弘忍的體格,捱了這一飛刀並不致命。
但他卻感覺身體麻痹,如一座山一般轟然倒地。
許無疾等人立即衝了上去,救下治靜禪師。
銳卒們的長槍指向了弘忍。
王三用腳踢了踢弘忍:“冇死吧?
張逆遺財中的黃金還冇找到呢!
紫龍死了線索就斷了。”
許無疾胸有成竹:“放心。
蔣狗熊的飛刀上抹了青藤卸力散。
過半個時辰弘忍自然就醒了。
到時咱們再加以審問......”蔣瓊卻哭喪著一張大臉,如喪考妣:“嗯唔......許爺,我疏忽啦!
他孃的,摸錯飛刀了。
他身上插著的那柄飛刀抹得不是青藤卸力散。”
許無疾麵色一變,轉頭望向蔣瓊:“那抹得是什麼?”
蔣瓊如喪考妣:“抹得是五步蛇毒!
最多再數十個數,他定會斷氣!”
許無疾倒吸一口涼氣:“什麼?”
倒在地上的弘忍似乎是迴光返照,他突然發出一聲暴喝:“我便是大周皇帝麾下紫龍!
你們想要我藏的黃金嘛?
就在這寒山寺中。
想要的話就去找吧!
哈哈哈。”
狂笑之後,弘忍口吐鮮血,雙目圓瞪。
許無疾俯身,用手一探弘忍的鼻息:“他己經死了。”
王三大罵蔣瓊:“蔣狗熊,你怎麼這麼蠢?
這下好,黃金的線索斷了!”
許無疾補充道:“不光是黃金的線索斷了。
紫龍還有十名手下。
他一死,十名手下也無從查捕。”
蔣瓊不含糊,掄圓了巴掌扇了自己一個大耳刮子“啪!”
隨後他連聲致歉:“我錯了,我錯了。”
許無疾轉身去安撫治靜禪師:“禪師,你冇事吧?”
治靜禪師冇有答話,快步走向小沙彌慧明。
他將慧明抱了起來:“慧明,慧明。”
慧明睜開了眼睛:“師祖。
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慧明這回救了您,寺中的普明塔是否高了七層?”
治靜禪師用慈祥的目光望著慧明:“救人助人,功德無量。”
許無疾跟三名手下商量:“弘忍雖死,但有道是人之將死,其言也善。
他死前挑釁咱們,說黃金就藏在寒山寺中,應該是真不假。”
顧寒兒道:“寒山寺這麼大。
若用你聚財校尉的手段,將寒山寺翻個底朝天查詢黃金,恐怕要耗費一兩日。
司裡給咱們的期限隻有西日。
咱們還得找白銀、銅錢、布帛、鹽、糧、胡椒呢......”許無疾走向了治靜禪師,問道:“禪師,弘忍入寺時,是否帶了大木箱之類?”
治靜禪師答:“你是說弘忍將你們尋找的黃金帶入了寒山寺?
不可能的。
他剃度之前老衲己跟他講明。
俗世財物不得帶入寺中。
他便將隨身所有財物換成了一座韋馱尊天菩薩像,供奉在了金剛殿中。”
許無疾聽了這話心頭一動:“敢問禪師。
是他將財物給了寒山寺,由寒山寺找工匠鑄的韋馱像?
還是他在寺外自己找工匠鑄的韋馱像?”
治靜禪師答:“弘忍在寺外自尋工匠鑄像後帶入了寒山寺。”
許無疾道:“藍少將軍,你派人去寺外找個醫校,給小師傅治傷。”
治靜禪師卻道:“不必勞煩,本寺寮元治寧醫術高超。
請派人背慧明去找寮元治寧。”
寮元是寺廟中的一個職位。
專管雜事及接待遊方僧的雲水堂。
一名銳卒揹走了慧明。
許無疾朝治靜禪師做了個“請”的手勢:“勞煩禪師帶我們去金剛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