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眾人的歡呼雀躍不同,林海的心裡還是隱隱有些擔憂,他很清楚,較量纔剛剛開始,雖然初次交手冇落下風,但距離最終的目標,還相差甚遠。
首先要搞清楚的是,賀老六為什麼在接完徐廣濤的電話之後,態度迅速發生了轉變,隻有弄明白了這一點,才能決定下一步的方向。
他關上辦公室的門,把電話打給了綜合科的同事老劉。
電話剛響了一聲,老劉就接了起來。
“海啊,我也正想給你打個電話呢,怎麼樣,那邊工作還順利嘛?”老劉關切的問道。
他故意歎了口氣:“這荒山野嶺的,除了空氣新鮮之外,剩下就冇一樣看著順眼的,無所謂順不順利,湊合著混吧。”
老劉聽罷,略微停頓了下,壓低聲音說道:“人生就是這樣,所謂塞翁失馬,焉知非福?所有人都以為你被髮配了,可冇準機會就在下一個路口招手呢。”
“劉哥,你就彆安慰我了,我的麵前是一望無際的莽莽山林,哪裡有什麼下一個路口,機會更是背道而馳,漸行漸遠,就算招手,估計也是跟我說拜拜呢!”他苦笑著道。
老劉神秘的一笑:“彆那麼悲觀,給你透露個好訊息,聽完之後,保證你就有精神了。”
“啥好訊息?”他連忙問道。
老劉繼續說道:“在昨天下午召開的常委會上,楊書記正式提出了抓住契機,振興黃嶺經濟的口號,並將未來的工作重點放在了對林業資源的開發和利用上,這是個非常重要的信號,未來幾年,至少在楊書記任期之內,黃嶺縣很有可能走上以林業資源帶動經濟發展的道路,所以說,並非你想象的,機會漸行漸遠,要我說,你還真得把眼睛瞪起來,工作上不能任何含糊,沉下心來,做好準備,等待時機的到來。”
黃嶺縣素有七山二水一分田之稱,境內主要以山區為主,林業資源非常豐富,共有國營林場四個,其中以老爺嶺麵積最大。相比林地,農田不僅少得可憐,而且分佈零散,無法形成規模作業。
其實,曆任領導也很清楚這種情況,任期內的工作基本都在圍繞林業資源做文章,但收效甚微,多年以來,始終冇取得什麼顯著的成效。
“這都老生常談了,徐書記在的時候,不也是這個打法嘛,冇用的。”林海笑著說道。
“你錯了,徐書記那陣是搞化整為零,主張調動農民的積極性,而楊書記的思路是集約化經營,強調規模效應,在常委會上,他明確提出,要對四個國營林場進行資源整合和統一規劃,充分發揮國營林場的優勢,不搞小打小鬨。為了實現這個戰略目標,決定成立個工作組,由陳副縣長親自掛帥,縣林業局具體負責,同時從縣委和縣政府抽調精乾人員,近期對林場的所有設施搞一次排查摸底,確認產權歸屬,有爭議的限期解決,對在林區內私自修建的房屋和設施一律強製拆除,怎麼樣,這動作可不算小啊。”
林海聽罷,恍然大悟,怪不得賀老六接完電話,態度立刻就變了,原來是這麼回事啊。
黃嶺的四個國營林場中,除了老爺嶺地處偏遠之外,剩下的三個都距離縣城較近,交通相對方便,經過十多年的封山育林,生態環境和自然環境都得以改善,用風景如畫來形容一點不為過。
其中七星山林場占地麵積雖小,但卻是遠近聞名的風水寶地,曆來是黃嶺縣有頭有臉的人修建陰宅的首選之地。這麼多年,大家各顯神通,或瞞天過海,或巧取豪奪,整個林場都快成了豪華墓園了,各種大型家族墓地的奢華程度,甚至堪比古代的王公貴族。
而另外兩座林場中雖然冇有墓地的困擾,但各種私自占用修建房屋卻多如牛毛,很多小彆墅依山傍水,宛如世外桃源。
由於交通不便,上述問題在老爺嶺林場並不突出,但賀老六強占倉庫,壟斷經營,肯定也在整頓之列。
徐廣濤身為縣委辦公室綜合科科長,對此當然知曉,為了不陷入被動,隻好命令賀老六趕緊收斂了。
這可真是聰明反被聰明誤啊,徐廣濤的如意算盤,卻被楊書記的雷厲風行給打亂了。
“要這麼說,我還因禍得福了唄?看來,還真不能含糊啊。”林海笑著道。
老劉也笑:“是否因禍得福,現在還無法下定論,但我當時就說過,畢竟是往上走了一步嘛,總比原地踏步強,而且,你和徐科長關係那麼緊張,窩在縣委,這輩子也冇出頭之日,還不如出去闖一闖呢!”
“我知道了劉哥,你先忙著吧,改天我回縣裡,請你喝酒。”林海說道。
掛斷電話,皺著眉頭思忖片刻,又給縣工商局的一個朋友打了通電話,然後把老高和賀遠喊了上來。
“你們倆得辛苦一趟。”他道:“下午動身去縣裡,去縣工商局辦理營業執照。”
“辦什麼營業執照?”兩人都是一愣。
林海微微一笑:“我準備成立個老爺嶺特產貿易有限公司,由咱們林場全資控股,具體如何註冊都打聽明白了,相關的材料讓王心蓮找給你們,我在縣工商局那邊有個朋友,他會幫忙的,需要什麼,咱們再電話聯絡。”
賀遠眼珠轉了轉:“林主任,你這是打算跟賀老六公開競爭嘛?”
他淡淡一笑:“當然啊,咱們守著五千畝的山林,為啥不搞多種經營呢?我想了,貿易公司成立起來,就由你們倆人負責。”
冇有什麼比這個承諾更有動員效果了,二人聽罷,眼睛立刻就開始放光了。
片刻之後,王心蓮也來了,按照要求,將各種材料逐一找了出來,林海想了想,又拿出了五百塊錢現金,說道:“這些錢拿著,吃飯住宿用,記得要發票,回來報銷。”
兩個人接過錢,歡天喜地的走了。王心蓮也跟了出去,不大一會,又重新回來,將幾件疊得整整齊齊的衣服放在了床上。
“我都給你洗乾淨了。”她柔聲說道。
林海笑了下:“你太客氣了,其實冇這個必要的,我在縣裡的時候,衣服臟了一般不馬上洗,都是換下來扔在那裡,等實在冇得換了,再重新穿一輪。”
王心蓮撲哧下笑了。
“那怎麼行,以後我給你洗。”說完,臉微微有些紅了。
林海也感覺有點不自然,於是連忙把話題岔開了。
“你腳怎麼樣了?”
王心蓮淺笑著道:“基本冇什麼事了,就是還不敢太用力,對了,昨天晚上張大鼻子來過了嗎?”
林海這纔想起那個邋邋遢遢的老頭,無奈的笑道:“來了,連吃帶喝的,臨走還嘟嘟囔囔的,好像還不怎麼高興。”
“他就那樣,一天三頓飯,頓頓離不開酒。”王心蓮低聲說道:“那你們聊得不怎麼對心思嘛?”
“冇聊什麼,他醉醺醺的,說話顛三倒四,再說我也有點累了。”林海回道。
王心蓮哦了聲,似乎有點失望。沉吟著說道:“他不是咱們本地人,是六十年代下放到老爺嶺的,聽說還是個大學教授呢。”
這倒是有點出乎意料,在那個熱火朝天的年代,確實有很多城裡的知識分子被下放到黃嶺,不過後來都落實政策回去了,這張大鼻子怎麼會留下來呢?而且,滿嘴黃腔的,怎麼看也不像是個受過良好教育的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