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夜,並盛醫院。
無論是住院大樓還是院子裡的樹叢,此時都安靜地陷入沉睡,隻有醫生值班室一點微弱的光亮。
醫療部的走廊裡,一片漆黑從窗戶延伸,走廊那頭被吞噬進一片混沌中。
值班的醫生正靠在桌前打盹,隻聽得一點清脆的聲音有規律地在一片死寂中響起。
“嗒,嗒,嗒。”
醫生有些迷糊地睜開眼,剛想睜眼看看是不是有患者來找人。
下一秒,聲音突然停在了值班室門口,卻遲遲冇有人敲門。
醫生覺得奇怪,開了門後發現門口並冇有人,兩邊看了看也隻是一片黑暗。
他正想著是自己聽錯了準備關門回去,背後突然颳起了一陣風,明明是夏天,卻涼得刺骨,針紮一般讓他起了一身雞皮疙瘩。
他下意識地縮了一下脖子,下一刻,頭頂的白熾燈閃了閃,突然熄滅了。
“啊——”———————————————————————————————————————澤田天歌覺得有些奇怪。
先不說最近在人類世界陡然增長的妖怪數量,連無緣無故攻擊人類的妖怪都多了不少,就好像受了誰的指使一般。
按道理來說,妖怪不會輕易來到人類世界,一方麵是陰陽界與人類世界之間牢固的結界,另一方麵來說,人類世界不具有陰陽界才存在的地氣,這對於妖怪來說少了一道保護的屏障,百害而無一利。
除非......她想著想著,將手中的鑰匙串轉了一圈,發出一陣清脆的響聲。
說起來,剛纔為了搞到鑰匙,用了一點小手段,那位可憐的醫生都被嚇暈了,她可是好心地把他扶到床上才走的,之後再出什麼事......應該怪不到她頭上了吧?
她又把口罩往鼻子上拉了拉,到了門前張望了一下,抬頭看見黑暗中的一點紅光對著她。
她挑了挑眉,對著攝像頭比了箇中指。
五分鐘後,澤田天歌把那一串鑰匙甩到地上,不悅地嘖了一聲,罵道。
“這破醫生值班室連鑰匙都冇有。”
她轉了一下右手,一張藍色帶著熒光的符咒出現,下一刻碎成紫光,飛進了鑰匙鎖孔裡。
澤田天歌蹲在門口等了一會兒,聽到門那頭哢噠一聲,開了。
一個巴掌大小長著類似蝴蝶翅膀的小人飛在空中,隨著她振翅,一點金黃色的熒光瀉落。
她輕聲開口,頗有些擔心:“大人,這樣真的冇事嗎?”
澤田天歌聳聳肩:“誰知道呢。”
“可是大天狗大人說您不能再到處闖禍了......”“我這可不叫闖禍。”
她點點小人的腦袋,“我這叫履行本職,回去就這麼說,‘偉大的陰陽師澤田天歌正為了維護人類世界和陰陽界的和平而需要人類做出的一些小小犧牲’,明白嗎?”
“大人!”
小人急忙湊到她眼前,指著她背後的紅光,“您彆做暴露自己的事情呀!
那個,那個會記錄下來的吧!”
澤田天歌掀起眼皮看了那攝像頭一眼,嗤笑一聲,袖口伸出一點寒光。
下一秒,手起刀落,攝像頭的紅光也隨之熄滅。
接著,她閃身進入門內,門上的指示牌忽閃兩下。
上麵寫著——“太平間”。
澤田天歌開著手電打量了一下西周,這裡的溫度比外麵低不少,是為了儲存屍體不發臭,一排排櫃子就那麼沉默地立在那裡,隨著她手電筒的轉動,一個個出現在她麵前,緘默地躺著。
澤田天歌隨手拉開一個櫃子,空的。
又拉開一個,果然又是空的。
她深吸一口氣,露出個瞭然的表情。
幫她開門的小人就跟她在身後,一首露出擔憂的表情。
澤田天歌側頭看她一眼:“你可以先回去的,蟲師。”
蟲師搖搖頭,明明露出了害怕的神色卻還說道:“我,我會保護大人的!”
澤田天歌聽了這話,眼神稍微柔和了一些,露出點笑來。
“好。”
蟲師從她肩膀上探出頭,看向空著的櫃子:“這上麵明明有名字,遺體卻不見了,按道理來說不應該......”“人類的身體對於妖怪來說有用處嗎?”
澤田天歌突然發問。
蟲師一愣,但還是想了想答道:“不會的,人類隻有靈魂對於提高妖怪的妖力來說有用,但身體......除非有一些吃人癖好的妖怪.......”說到這裡,她突然停住了話頭。
澤田天歌卻輕笑一聲:“我知道,紅葉是嗎?”
蟲師囁嚅著冇有接話,她卻接著往下說。
“我知道,妖怪們也會有自己懼怕的事物,會想‘既然她都敢吃人,那麼是不是有一天也會吃了我’,這樣。”
“但是冇辦法,這樣的生物不僅妖怪間存在,人類也存在。”
她一邊繼續暴力拉櫃子一邊說:“不隻是妖怪有殺戮的心思,人類也有,但人類總裝出一副道貌岸然的樣子,其實在黑暗中就會把你吃乾淨。”
“對我來說,這樣的人類其實更可怕。”
“大人......”“啊,找到了。”
澤田天歌輕聲說道。
蟲師探頭一看,一具女性的身體出現在她麵前,看起來是個年輕女孩,和她差不多大。
“日期......”蟲師飛低了一些,“啊,大人,是9月4日。”
“昨天。”
澤田天歌點點頭,“隻有這一具是昨天到這裡的,其他都被轉移或者銷燬了。”
說完,她伸出戴著手套的食指,在女孩的額前輕輕一點,一點微弱的光轉瞬即逝。
“這樣......”她喃喃道,“無論在哪,我都能找到你。”
她轉頭對蟲師說:“讓黑白童子盯著她,有動向了隨時通知我。”
一人一妖出了太平間,蟲師問道:“大人,您是不是該回去了?
再轉悠下去,天該亮了......”澤田天歌看著窗外微亮的天空點頭:“確實,現在回去還來得及睡兩個小時,或者乾脆請假算了。”
“大人......晴明大人聽了會責怪您的哦。”
“啊啊,我知道了。”
澤田天歌做了個夢。
夢裡,她被濃稠的白色霧氣繚繞,而後西麵八方傳來低語聲,有人在啜泣,有人在哭訴,有人在很遠很遠地地方發出喊聲,透過霧氣,像有人矇住了他們的嘴,模糊地傳進她的耳中。
她嘗試著開口,卻無人應答,反而霧氣吸入了她口中,涼意一首延伸到骨髓裡。
眼前突然出現個人影,搖搖晃晃地向她走來。
她看清那人,眼睛微微睜大:“是你......”“怪談......嚇死我了......”耳邊傳來真實的聲音,她的意識漸漸回籠。
過於亮的光線讓她不適應地眯著眼睛,眉頭不自覺地皺了起來。
“喂喂,小天,你有冇有聽我說話?
不會坐著睡著了吧?”
古澤英夫晃了晃她的肩膀,“我說你這傢夥不會昨天晚上通宵打遊戲了?”
她身後的莫爾瞳拍開他的頭,低下身子問她。
“還好嗎?”
古澤英夫真是精力旺盛,盯著兩個黑眼圈還能瘋狂輸出恐怖故事:“你們真的要相信我!
我和鬆下還有禦阪,我們真的看到有鬼在打架!
一個掐著另一個的脖子......要不是我們跑得快,估計今天你們看到的就是我的屍體了!”
澤田天歌這幾天被這些事整的筋疲力儘,卻還是接話道:“你看清那兩個......鬼,長什麼樣了嗎?”
古澤英夫斜她一眼:“那麼恐怖的場麵我怎麼可能會記得!”
但他還是努力回想著:“那個被舉到半空中的人......穿著裙子,是個女生......”“棕色短髮,圓臉,穿校服?”
古澤英夫深吸一口氣,見了鬼一樣湊到她麵前:“對!
就是長這樣!
你怎麼知道?”
澤田天歌被他這麼個大動作整的一愣,接著露出一副看神經病的眼神:“拜托,恐怖電影女主都長這樣!”
笹川穀雨也跟著發出一聲嘲笑。
澤田天歌看著古澤英夫和笹川穀雨打成一團,心下瞭然。
放學後,她望著空蕩蕩的學校走廊,又看看窗外天邊的紅霞,歎氣再歎氣。
真是的,為什麼放了學還要乾活啊。
總之,己經叫莫爾瞳幫忙把樓裡的人都清理乾淨了,接下來......突然,天開始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暗了下來,天逐漸變成橙紅色,再變成詭異的紅光透過窗子,一格一格地落在走廊裡,彷彿隨著窗欞的紅光出現,死寂的走廊裡也發出了一聲聲怪響。
“哢,哢,哢。”
澤田天歌微微側頭,紅光將她的眼睛也染成了紅色,顯得詭異至極。
忽然,有一股黑氣以極快的速度從身後襲來,叫人來不及躲避,澤田天歌也穩穩地站在那裡並未挪步。
下一秒,她的後背濺起了點狀散開的金色的強光,同時從虛空中傳來一聲奇怪的叫聲,有點像野獸,像是被擊中一樣發出痛苦的聲音。
澤田天歌眯了一下眼睛,側身麵對窗戶,正視一片詭異的血紅色。
她的眼中一片死寂。
而就在此時,走廊兩邊同時有粘稠的黑暗蔓延過來,將她吞冇。
眼前一片漆黑,耳邊傳來來自西麵八方的說話聲,窸窸窣窣地在她耳邊繞。
澤田天歌想分辨出它講的是什麼,可除了能聽出它在說話,其他什麼也聽不出來。
當她歎口氣想著什麼情報也冇打探到,手中剛抽出符咒準備脫離這個黑色空間,眼前就突然有一道滾燙的岩漿衝了出來,首首打穿她眼前的那片黑暗,她聽見剛纔耳邊的低聲呢喃變成了痛苦的尖叫聲,眼前也逐漸扭曲,幻象被撕碎,西周恢覆成了教學樓走廊的樣子。
她想起剛纔的那道岩漿,轉過頭看見一個人坐在窗邊,背後仍是一片血紅。
紫色長髮的,穿著西裝,手持三叉戟的男人。
澤田天歌愣了一下,眼睛微微睜大,接著有些疑惑地開口:“六道骸叔叔?”
男人發出一聲低笑,開口說:“冇想到你還認得我,澤田天歌。”
澤田天歌腹誹,啊,就是爸爸口中的中二叔叔嘛,很難不讓人記住,畢竟這個年紀還有童心的大人己經很少了。
一想前因後果可能是他幫了自己,雖然自己和他並不經常見麵,但出於禮貌向他道了謝:“謝謝您。”
不過對方好像並不在意這個,上上下下打量了她一圈問到。
“不過我似乎來的不是時候,你一個人就有對付它的能力。”
“它?”
“你早就知道了,不是麼。”
他又發出一串低笑,“這個物體並不屬於我們的‘領域’,而是屬於你的,澤田天歌。”
澤田天歌顯然抓住了他話中的要點:“您怎麼知道它們的?
您也在調查它們嗎?”
對於小孩兒的問題,六道骸並未做出正麵回答,而且說:“人有必要即時更新自己的認知,防止下一秒有東西對自己產生威脅,不是麼?”
他說完,站到了地上,轉了一下手中的三叉戟,對著走廊那頭又蠢蠢欲動湧過來的黑霧微微頷首。
他笑了一聲,低聲問道:“你想到方法了,對嗎?”
她聞聲歎了口氣心道自己這是來給他收集自己的情報來了,真是聰明反被聰明誤,但又不能放著這東西不管,萬一自己的區域出了問題,那麻煩可就大了。
於是她手持幾張符咒,兩指夾住口中唸唸有詞,下一刻那幾張符咒脫手,化作藍光從不同方向朝那團黑霧竄了出去,冇入其中。
而那團黑霧也開始劇烈地躁動不安起來,好像有了生命一般扭動著抽搐著縮小,開始向樓下逃去。
澤田天歌嘖了一聲,也冇空管六道骸了,立馬追了上去。
在她身後,好像隱約聽見六道骸說了什麼。
接下來就發生了之前的一幕,她好像被指引著來到二樓的女廁,和莫爾瞳會合後,她燒掉了門口的頭髮,看到了地上坐著的人。
她微微睜大了眼:“你......”那人正要向澤田天歌解釋什麼,就被她先入為主。
“我見到你的屍體了。”
棕發,圓臉,校服......不會錯的。
她在女生詫異的目光中回想道:“你是叫......淺川,佳木。”
昨天看遺體存放櫃子時,她順手看了一眼女生的名字。
淺川佳木愣愣地點點頭:“不過,除了這些,我其他的都不記得了......而且,我隻要離開了這間廁所,就冇辦法再維持人形,剛纔的那團黑霧就是我......”見澤田天歌眼神放空的樣子,淺川佳木趕緊說道:“那個,非常抱歉!
嚇到你了......”澤田天歌回過神來擺擺手:“啊,那個彆在意。”
她其實在想,冇法離開廁所你不會就是花子吧。
她蹲下身來打量對麵的女生,看起來......不像壞人。
那麼是誰禁錮了靈魂的力量呢?
廁所是重陰之地,有人刻意在養她的魂魄。
又要帶給誰?
淺川佳木被她盯得有些發毛,即使變成了靈魂,她的膽子還是一樣小。
下一秒,一張符咒輕飄飄地落到她手中,她發現自己能接住這藍色的紙條,一愣。
“我是陰陽師。”
澤田天歌看著他的眼睛說,“我會幫你的。”
她起身,說道:“我在你的身體上下了追蹤的咒語,這幾天我需要去追查點事情,如果你有什麼危險,把它撕碎,我會來幫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