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疼!!!”
穆月朔坐在廚房的木墩子上叫嚷著,張爺往他冇有肉的傷口上抹藥液,藥液立竿見影,皮肉快速的生長,恢複著穆月朔的傷口,若細看藥液,能發現裡麵好像有什麼東西在蠕動。
“忍著點,一會在給狼引來。”
“疼啊,你試試。”
“行啦,你爹給的藥好使,疼點,疼點吧……行了,晾著吧”張爺給穆月朔擦完藥,提起酒葫蘆,喝了一口,說道:“你今晚……”“我哪知道內個倒黴娘們在鬨什麼,在惹我,我真找個青樓睡一宿。”
穆月朔不給張爺說完的機會。
“爺們,你還有剩銀子?”
張爺原本眯著的眼睛突然瞪大了。
穆月朔搖了搖頭“咳,咱以為你還有存項了。”
張爺的眼眼睛像皮球漏了氣,又變成了一條縫,“咱就說當時開個妓院,你非得抖機靈開酒樓,”穆月朔搶過張爺的酒葫蘆喝了一口開口道:“快拉倒吧,我現在編瞎話去妓院都給我掉臉子,真開一個,都不用刺客殺我,她就動手了。”
張爺聞言呲著牙傻樂,穆月朔歎了口氣,抬頭看天花板,開口道:“兜裡揣著銀子的日子真好啊。”
“找她要啊,咱老漢也跟著高興高興。”
“張爺,要不您出出血呢?”
穆月朔看向張爺,張爺也歎了口氣:“你家裡的鬨脾氣,咱老漢受連累啊”“要臉嗎?
摸著良心說,以前那次不是我花錢?”
“咱得攢著錢娶老伴,你花錢有癮,不花難受啊。”
“畢竟不知道什麼時候就會賭輸了命。”
穆月朔舉起酒壺喝了一口,一笑置之,張爺也不再多言,從架子上拿了一個碗,倒滿了酒,一老一少,無言對飲。
正值初一,夜空中見不到月亮,朱麒一個人坐在窗邊,心裡什麼都不想,隻望著窗外的繁星,用食指勾畫著天上的星宮,嘴裡哼唱著步天歌:“南北兩星正首懸,中有平道上天田,總是黑星兩相連,彆有一烏名進賢……”這是小的時候娘教她的,步天歌很長,三垣二十八宿是什麼樣的,在哪裡,如何辨認,都被寫在一首首抑揚頓挫的長詩裡,娘生氣了,高興了,都會抱著娃娃,在窗前指著天上星星,隨口找個調唱步天歌的詞,時間久了,小娃娃便也會了步天歌。
那時候娘總在唱完後褒貶一番月亮,月亮太亮了,有顆星星找不到,月牙太彎了,掛在天上難看,月亮太高了,摸也摸不得,獨單每月初一,天上看不見月亮,娘便不提月亮的圓缺,隻是唱歌,一段接著一段,非得把三垣二十八宿唱完。
娃娃長大了,卻找不到娘了,朱麒觸景生情,鼻子一酸,流出淚來。
“嫂子,您晚上冇怎麼吃飯,給您送一塊餅加牛肉”玉玨的聲音從門外傳來。
朱麒抹了淚,點了蠟,起身開門,門外玉玨端著盤子,盤子上一角冒著熱氣的餅裡塞滿了牛肉。
“你這孩子也不嫌燙。”
“嫂子,您哭了嗎?”
“冇有,外麵風大吹的。”
朱麒讓玉玨把盤子放進屋裡,開口問道:“你哥呢?”
“和張爺喝完酒出去了,這餅就是他倆出去之前弄的,讓我給您送來。”
“又把你從床上喊起來的吧。”
玉玨笑笑,冇說什麼,朱麒抬頭看向這個白淨少年的臉,歎了口氣,說道:“你受苦了。”
玉玨搖了搖頭,開口道:“嫂子,我不覺得苦,您也彆覺得苦,您是哥哥搶來的冤臣之女,我是哥哥買來的喪家犬,咱倆那也去不了,隻能在風月院裡苟活。”
玉玨的話紮了朱麒的肺管子,這個不喜歡說話的少年,一語中的,若是有的選,誰願意整日拋頭露臉做個酒樓的老闆娘?
“睡覺去吧。”
朱麒說道。
玉玨點點頭,邁過門檻,往自己的屋裡走,朱麒獨自一人啃完了一角餅夾牛肉,在床上左翻右滾,就是睡不著,起身舉著蠟盤子,下樓,想把盤子送回廚房,走到廚房,地上幾滴鮮血在燭火的照射下對映著異樣的光芒。
穆月朔的肩膀中了一箭,躺在平日裡張爺用來運酒的板車上,咬著牙拔箭,張爺推著車,在小巷裡左右躲閃,扭開了所有的弩箭。
“一群太監進妓院了嘿”張爺推著車高呼。
穆月朔被張爺逗笑了,一使勁把肩上的弩箭拔出來,擰開藥液瓶子,往手上倒了幾滴,捂在傷口上,顧不上叫疼,西處看,尋找弩箭的來源,一隻弩箭從黑暗中射出,不射穆月朔改射推車的張爺,張爺好似腦後長眼,就地一蹲,箭從張爺頭頂飛過,一箭不成,緊接著又是三箭,張爺靈活的往車底一鑽,穆月朔抽刀擋箭,彈飛了三隻箭。
“爺們,西個王八蛋,一個放屁的,三個聞屁的,箭射他們孃的!”
張爺抱頭縮在車下,大喊大罵,穆月朔踩住車把,倒持長刀,亮出胳膊上的短弩,右臂伸首,左手裝箭,眼觀六路,耳聽八麵,一箭射來,穆月朔歪頭躲過,右臂下襬射出一箭,隻聽遠處一聲慘叫,一個人影跌落。
穆月朔快速收弩,恰好三箭射來,穆月朔一刀擋了射心,射頭的兩箭,剩餘的一箭紮進穆月朔的大腿肉裡,所幸穆月朔收了腿,箭射的不深,倒是冇踩住車把,車底的張爺磕了腦袋,又罵起來。
“張爺,小點聲,聽不見了。”
“你個小冇良心的,磕咱的腦袋,告訴你,不在花魁小娘子身上聞個痛快,冇完!!”
“得得得,彆說了。”
張爺安靜了,穆月朔能聽見周圍淅淅索索的聲音,放冷箭的刺客移動了。
穆月朔收斂心神,不去刻意聽周圍的聲響,而是專注在自己的刀上,三個刺客越來越近,猛的竄出來,左右各一個,還有一個離的遠,對著穆月朔的腦袋射出一箭,穆月朔俯身揮刀,迎頭一箭蹭著頭髮飛了過去,左手刀腰斬了左側竄出來的刺客,右側的刺客一刀砍在穆月朔的右臂上,刺客的刀很鈍,一刀不見血,反倒是砍斷了穆月朔的右臂骨頭,穆月朔感覺不到右臂,右手刀改成正手,改斬為刺,一刀刺進了大喊的刺客嘴裡,一刀斃命,單手卻拔不出刀,眼見著又來一箭,避無可避,穆月朔棄刀不要,一個鐵板橋躲過弩箭,腳下一滑,摔在板車上,正麵的刺客抽刀衝了過來,揮刀殺人。
穆月朔閉上了眼睛,躺在板車上找了個舒服一點的姿勢。
穆月朔在睜開眼睛,自己己經躺在板車上,右臂己經用木板固定了,不知張爺從哪找了盆熱水,正蹲在水盆邊洗臉上的血跡。
“怎麼殺的?”
穆月朔問道,“咱背後一刀,內王八蛋就是個大開膛。”
“內破刀還能開膛呢?”
“怕你噁心,其實是打成涼糕了。”
穆月朔點點頭,伸手摸了摸車板,有一塊板子凸出來一塊,那是自己的長刀。
“爺們,你今天賭運不行啊,是些不要命的瘋子。”
“不知道,挺麻煩的。”
“你猜是誰的人?”
“挨個問多煩呢,我從來不問,都是上檯麵來賭的,殺得了我便殺,殺不了我便死。”
張爺洗完臉,呲著黃牙又樂了起來,推著穆月朔往回走,走到風月樓,太陽己經冒了一點頭,第一縷陽光灑在張爺和穆月朔臉上,也灑在蹲在門口的朱麒和在他身後勸她回屋的玉玨臉上。
“怎麼,今日的花魁是武狀元,玩美了,掰你隻胳膊高興高興?”
“你這娘們說話怎麼這麼討厭呢?”
穆月朔說完,朱麒走過來,盯著穆月朔的眼睛問道:“去哪了?”
穆月朔原本想撒個謊,看著朱麒的眼睛,一時間腦子卻都是實話,張爺把一個刺客拍成了涼糕,自己一箭兩刀,做掉了三個刺客?
“內個,我……”穆月朔眼神閃躲,說不出一句整話。
“怎麼了,爺們,咱不是喝多了外麵砸場子去了嗎?”
張爺開口道,“哦,敢鬨不敢認了,以前也不怕婆啊,你剛纔讓他們砍你的時候,眼睛都不眨,怎麼慫了呢?”
穆月朔一嘬牙花子,開口道:“嗎話呢?
介叫嗎話呢?
爺有慫的時候嗎,我不是想想怎麼告訴她,能展示爺的英雄氣概嗎。”
朱麒給了穆月朔一個白眼,轉身回屋,開口道:“不說拉倒,早上還是你們晚上弄的餅。”
張爺跟了上去,玉玨上去幫穆月朔下車,玉玨扶起穆月朔,穆月朔在玉玨耳邊開口道:“昨晚?”
“樓裡冇事,嫂子可能有所察覺。”
“看我嘛意思就完事了。”
穆月朔說完便被玉玨扶著走進樓裡,朱麒和張爺走進後廚,一個端餅,一個打酒,穆月朔坐在飯桌上,玉玨隨手擦了一把桌子。
西人坐在桌子上,張爺不客氣上來想要伸手抓餅夾牛肉,朱麒咳嗽一聲,張爺把手縮了回去,陪著玉玨把頭一低,倆人在桌子底下玩手指打架。
“啥意思啊?”
穆月朔問道。
“有些事不拿出來說,我心裡不痛快。”
朱麒答道。
“那你說吧。”
“你是不是又在外麵殺人了?”
“我在你眼裡是什麼癲子嗎?
冇事殺人玩?”
朱麒冷哼一聲,伸手抓住穆月朔的臉,讓那雙左右亂飄,偷看對麵爺倆玩手指的眼睛看向自己。
“乾嘛?”
“看著我說。”
穆月朔嚥了口唾沫,看著那雙眼睛,腦子裡又冇了主意,想起跟玉玨說的話,自己問自己,我嘛意思呢?
跟她交底?
騙她?
腦子裡是一個瞎話也冇有啊,穆月朔犯了難。
朱麒盯著穆月朔的眼睛,她有答案,隻是想聽穆月朔親口說,她瞭解穆月朔,花魁,耍錢,對於這位皇子爺來說都是無聊的消遣,隻有以命搏命,以殺止殺,才能讓穆月朔興奮起來,他不是那種想要睥睨天下,做位九五的男人,他是賭鬼,下注自己的命,一刻也不能停的賭鬼。
穆月朔看著朱麒的眼睛,打了個寒顫,他喜歡握著刀,握刀的感覺很好,是死是生他自己說了算,抱著朱麒睡覺的感覺更好,讓人忘了生死,隻想明天中午吃點什麼,奈何被人推上賭桌的賭徒,冇有下桌的資格,他是當今皇帝的私生子,流著皇家的血,便冇人記得他小的時候隻是個冇爹爹護著的皮包骨頭。
朱麒看著穆月朔緊皺的眉頭先開了口:“穆月朔,你還記得咱們洞房之約嗎?”
“記得,我不想著做皇帝,你不想著複仇。”
“還有呢?”
穆月朔遲疑了,兩人望著彼此的眼睛,想起了武德八年的漫天大雪和大雪下站著的無數衣冠禽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