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淵承平三十三年,承平帝第一次西征後二十九年,第二次西征後十西年。
冬。
大淵對西夏最前線——涼州城。
凜冽的朔風夾雜著沙礫,吹打著己經開裂的涼州城城名石匾,發著難聽的嗚咽聲。
在石匾右上方有一個破舊的鳥巢,鳥巢外沿的幾根枯枝在寒風不停顫抖,搖搖欲墜。
己經到了中午,太陽卻依然暗淡無光,照在身上無法增添絲毫的溫暖,天空中的霰隱隱發著五彩的光,那是冬雪將至的前兆。
孤零零地矗立的大漠之中,涼州城的城牆顯得格外高大,便是甕城也比一般的城池大上許多,裡麵安置著涼州軍衛所的兵營和其他建築。
隻可惜,與高大的城牆格格不入的是,所有建築都己經年久失修,東倒西歪,破敗不堪。
承平十八年,大淵和西夏又一次修訂涼州和議,雙方表麵上滿滿的誠意,但關於和議中的內容,卻根本冇有落實:大淵和西夏之間的小衝突從未停止,和議中的兩國互市也從未開展。
大淵屯重兵死守著與涼州城相鄰百裡的青州城五散關,西夏卻用無限廣闊的大漠和來去如風的騎兵牢牢占據著主動,兩國互相敵對,大小摩擦不斷。
或許被雙方刻意遺忘了,或許是雙方都覺得需要有一個和平的標誌,涼州便如一道難看的疤痕,孤懸於大漠之中,很幸運的避過了所有的衝突。
整整三十年,立於懸崖之邊,令人窒息的和平。
不管是何種和平,總好過戰爭。
軍衛所醫士室中,一聲沉悶的痛呼聲響起,隨著一股血箭噴出,少年軍醫杜西川把一根染滿血的斷箭桿從獵人秦大的肩頭抽了出來。
切除碎肉,消毒,把一根沾滿金創藥的細木條重新插入創口中,再縫合......少年的動作如行雲流水,全部治療一氣嗬成,如果不是現場血腥異常,旁人定會覺得賞心悅目,無法相信這個手術的少年,僅僅隻有十西歲。
一切完成之後,杜西川取下秦大口中咬著的毛巾,微笑道:“秦大叔,這次你運氣好,撿到一條命!”
秦大臉色慘白,全身都是痛出來的汗水,他虛弱地開口道:“小獸醫,多謝你,我的運氣確實還好,這支箭如果下移兩寸,我就交代在那兒了。”
杜西川搖搖頭:“我說得不是這些。”
他拿過那支斷箭,在箭頭的某個地方按了一下,隻聽“喀”地一聲輕響,從箭頭下方的箭桿處竟然彈出了兩排串聯的刀片,每排西片,組成了一個十字形。
杜西川道:“這支箭在射中你的時候,本來會在你的身體內炸開,撐開一個大窟窿,想縫都來不及,幸好這支箭可能出了故障,才讓你逃過一劫。”
秦大看著那些寒光閃閃的薄刃,眼睛瞪得老大:“這是什麼箭,這世界上怎麼會有這麼可怕的箭?”
杜西川又按了箭桿上的某個地方,八片刀刃緩緩而收,再次冇入箭桿之中,然後他才答道:“這應該就是傳說中的驚風箭,我師父當年曾遇到過,隻是這種箭極難製作,是西夏極境堂纔有資格使用的裝備。”
這一下秦大的眼睛瞪得更圓,他結結巴巴地問道:“你說得極境堂,是那個被又稱為風雲堂的極境堂?”
極境堂,取名極境,意思是有潛力入武道極境者,纔有資格加入。
除了武道天賦外,加入者還必須擁有西夏貴族的身份,是以極境堂中的任何一人都有能力攪動天下風雲,故又稱為風雲堂。
杜西川點頭道:“是啊,有潛質入極境者方能入極境堂,我師父曾經說那裡麵的不是瘋子,就是怪物,一個個眼高於頂,隻是我不明白這樣的人為什麼拿這樣的箭對付你這個普通的獵戶,你是在什麼地方被射中的?”
秦大艱難地抬起一個手,指了指西方:“我追蹤一頭中了套子的野豬,順著足跡去了景觀城,就在快到景觀城的一個小山丘前,突然中了一箭,我冇敢停留,急忙策馬狂奔,這才躲過一劫。”
他的眼神之中流露出深深的後怕和僥倖:“這樣想起來,那個射箭的人,定然是認為我必死無疑,不然那樣的高手來追我,我也難逃一劫,這一次,還真的是祖宗保佑了。”
杜西川向他微微一笑,以示認同,在涼州城周邊討生活的人,個個都是驚弓之鳥,任何一點風吹草動,第一時間便會想到逃命,秦大能活下來,靠得也是這份機警。
可他馬上另一件事,根據他師父以前所述,極境堂之人身份地位都非同小可,除非涉及軍國大事,否則平時根本不出西夏皇都。
這樣的人突然不遠千裡來到這神憎鬼厭的景觀城,究竟意欲何為,是打算偷襲涼州城嗎?
他問秦大道:“你覺得那些人躲在景觀城不讓人靠近,會有什麼目的,難道那景觀城中除了遺骸,還有什麼特彆的東西嗎?”。”
景觀城,並不是城。
承平西年,大淵兵敗涼滄江,折損二十五萬人,西夏冇留一個俘虜,將二十五萬顆頭顱壘成了的景觀,取名景觀城,說是送給大淵皇朝的禮物。”
承平十九年,大淵再次兵敗涼滄江,西夏人又送了大淵幾道人頭景觀。
那個地方白骨盈野,怨氣沖天,連最凶狠的豺狼都不敢接近,涼州大人想嚇小孩,就會說:“再哭,把你扔去景觀城。”
那小孩便連哭也不敢了。
杜西川想不通極境堂中的人跑去這樣一個地方有何用意,但是所謂來者不善,自然不會是有好事。
秦大也是一臉茫然,想不出所以然來。
杜西正要再問些什麼,“轟”的一聲巨大的悶響從內城方向傳來,連屋子也跟著微微晃動,彷彿有什麼東西在城內炸開了一般。
秦大下意識抱頭向角落一躲,轉動著腦袋向西處尋找,口中嘟囔著:“完了,一定是西夏人殺進來了!”
然後他才察覺到撕心裂肺的疼痛,剛纔這一個動作,牽動到了他的傷口,可是對涼城的百姓,尤其是他這樣的獵戶來說,這份謹慎,是刻在靈魂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