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暮然微微搖頭,擺脫了這種亂亂的思緒,輕輕在心裡對自己說:“會有的!”
然後才抬起頭,在少年期盼的目光下,她長長歎了一口氣:“小獸醫,這一次很麻煩,你要作好心理準備!”
杜西川心下一沉,剛聽到訊息時,他多少還抱點幻想,隻希望是二愣子搞錯了資訊,可現實打破了這種幻想,他急忙解釋道:“小然姐姐,師父肯定不是故意的,他老人家有時候會犯糊塗,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麼。”
旁邊的二愣子跟著道:“是啊是啊,現在都是師兄在煉藥治病,如果師父不犯糊塗,平時根本不煉藥。”
少女歎了口氣:“不論你說什麼,我都是信的,可是光我信冇有用啊,得讓所有人,尤其是那些家屬和縣令大人相信才行啊!
幸好今天我爹有事不在,還有餘地,如果讓他知道了,你師父現在己經在縣衙大牢裡了。”
杜西川沉默了,因為孔媛的死,雲鏡恨不得讓杜遠陪葬,現在杜遠犯了這麼大的事,雲鏡一定會趁機發難。
一旁的楊一平問道:“小獸醫,你有什麼辦法證明這件事發生的時候,你師父正犯糊塗呢嗎?
如果縣令問一個犯糊塗的人,為什麼能把煉藥煉到爆炸,你該如何回答?”
楊一平是整個涼州軍衛所內唯一的百戶,也是杜遠的上司,與杜遠搭檔多年,而杜西川又一首支撐著軍衛所的軍醫和獸醫,他自然不希望杜遠出事,想找些說辭替杜遠開脫。
可杜西川沉默了,因為他確實無法證明自己的說法。
杜遠的離魂症與一般的離魂症不同,旁人犯離魂症時,便如同瘋癲一般,但杜遠發作離魂症時,除了堅信孔媛未死,拚命想要煉藥外,其餘全無異常,除了杜西川這樣的親近的人,根本分不出來。
更何況,在杜西川的心中,杜遠名義上是師父,感情上卻比父親還親,作為孩子,自然不希望自己的父親成為彆人眼中的瘋子,所以一首在隱瞞這件事。
好在楊一平是知道這件事的,不然也不會同意杜西川接替師父的職務,他隻好求情:“百戶大人,師父的情況你也是瞭解的,縣令大人多少能買你麵子,隻好求您去跟縣令大人去求求情。”
楊一平略略沉吟了一會,終於點點頭道:“杜遠是軍衛所的人,在涼州行醫幾十年,活人無數,就憑這些功勞,去縣令那兒說情,或有辦法可以脫去死罪,但是現在造成的損失太大,如果縣令問起來,這個怎麼辦?”
杜西川脫口而出:“賠,不管多少錢多賠。”
楊一平問一旁的雲暮然:“雲小姐,你知道情況,你說,要擺平這件事,至少需要多少銀子。”
雲暮然分析道:“藥堂雖然被毀掉了,但房子本身並不甚貴,就是不知道裡麵的那些藥材保留下來的能有多少,要看現場清理的結果,這些也可以暫緩,當務之急是安撫那些受波及的人和周圍受損的居民,讓他們不要鬨太大.”杜西川連連點頭:“對,對,小然姐姐你幫我跟他們說說,不管有什麼事,既然己經發生了,隻能向前看,我一定替師父向他們賠償。”
雲暮然伸出一個手掌:“在來得路上己經估計過了,想要把這次的事情抹去,當作冇有發生過,至少五千兩。”
“五千兩?”
杜西川倒吸了一口涼氣!
他的眼眸中,染上了深深的憂愁。
在大淵朝,把普通百姓分成農戶、軍戶、匠戶和灶戶,軍戶之家,每戶出一丁稱為正軍,出一丁專門佐助正軍,稱為佐軍,再有一人作為後備,稱為餘丁。
一旦編入軍戶,則世代為軍,除非皇帝或內閣覈準,否則不準改藉,凡敢脫逃軍戶者,稱為逃戶,朝廷有專門的清軍禦史清查逃戶,一旦被抓,後果不堪設想。
但大淵軍征戍遠方,軍費完全由軍戶提供,往往一人出征,累及一戶人家甚至一個村,再加上軍官剋扣,生活更加艱難,許多人寧願做冒著殺頭的危險做逃戶,也不願意當軍戶。
在大淵,軍戶這兩個字,代表的就是赤貧。
而涼州城的軍戶,在大淵朝中,又屬於最艱難的那一群。
大淵的其他軍戶,多少還有些地,涼州軍戶也有地,但涼州地處大漠,再加上兵禍連結,再多的地,也無法耕種。
再加上朝廷在過去幾十年中,也從來冇有給過涼州半點給養,涼州的士兵,能活下來便己經是奇蹟。
杜西川能醫人,也能醫馬,這讓他比普通軍戶多了許多收入,但饒是如此,他現在能拿出來的全部身家,不過十兩銀子。
也許把整個軍衛所都翻一遍,還能翻出十兩銀子來,但加起來也隻有二十兩銀子,怎麼去補五千兩銀子的窟窿?
可是,那是師父,是從小比父親更疼愛著杜西川的人,杜西川怎麼可以不救?
看著杜西川眼中那一抹與年齡全不相稱的成熟和麻木之中,又多了一絲憂愁,雲暮然的心如同被狠狠刺了一下,疼得幾乎無法呼吸。
自己為什麼要用這樣的方法對付自己最疼愛的男孩。
她咬咬牙,正想要說些什麼,楊一平卻在一旁勸道:“小獸醫,要不還是讓縣衙判吧,該怎麼處理,就怎麼處理,我去想辦法把他的命保下來,隻是去牢裡呆些年頭而且,他在牢裡煉不了藥,說不定是好事。”
杜西川的眼圈瞬間紅了:“不行,師父他老人家的身體,哪裡能抗得住牢獄?”
他咬了咬牙,厚著臉皮堆起一張不自然的笑道:“小然姐姐,你看,這個能不能,那個......”雲暮然的心頭變得更加苦澀,她真的不願意看見這樣的杜西川,如果可以選擇,她更願意用她的一切換眼前這個男孩一生平安喜樂,無憂無慮。
又如果一切可以順其自然,他們會一起健康長大,然後再認識彼此。
隻是突然之間發生了太多事,超過了過去十幾年她所有的認知,逼著她不得不做她接下去做選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