殘月如鉤,冷如水,穿梭在雲山霧海中。
軍中大漢,酒意濃處,吼起了秦腔,在曠野中迴盪。
鎮城侯相離禦,不聲不響離開酒桌,走出帳外。
一陣冷風吹來,酒意上湧,”啊”相離禦快走幾步,扶著聚將鼓,吐了出來,胃中一陣痙攣,連續吐了幾下,又乾嘔了幾聲,方纔平靜下來。
他長長的吐出一口氣,挺首腰板。
一眼看到公主的紅帳,紅帳內燈火未熄,人影瞳瞳。
帳外兩位宮娥,侍立兩旁。
相離禦不由自主的走了上去,喊道:“華陽,我來了。”
華陽公主,知道相離禦會來,但聞言還是嬌軀一震,想說什麼,張了張嘴,最終還是無聲的閉上。
一位宮娥走了上去:“小侯爺,不要鬨了,這樣子對你和公主都不利。
公主讓我把這個錦帕給你,讓你走,離開辜負你一片深情的人,離開這個讓你傷心的地方。”
相離禦甩手打掉錦帕,一把推開宮娥:“滾開。”
踉踉蹌蹌的走上前,伸手要掀開帳門,突覺手臂一陣疼痛。
侍立的宮娥,一記擒拿,連抓帶摔。
相離禦冇有防備,踉踉蹌蹌後退幾步,隻覺右臂酥麻,腕脈穴受製。
宮娥麵無表情的立在帳門。
“點穴!”
冇想到公主身邊有如此高手,疼痛讓相離禦怒上心頭:“找死”。
起膝頂身撞了上去,宮娥輕移蓮步避開攻勢,左手探出去抓相離禦的衣領,相離禦招法不老,轉身架住手臂迎麵一記窩心腳,宮娥招架不住,回身閃向一旁。
趁機相離禦掀開了帳門,剛要進去,”嗖嗖嗖”破空之聲從側麵襲來,但見三支弩箭定在腳下。
“三星追月,我墨家袖箭。”
“相離禦,不可以。”
太子扶蘇拾起錦帕,疾步走來,抓住相離禦的肩膀,拽入夜色中。
兩人穿過軍帳,走在曠野中,一路無言。
相離禦率先打破尷尬的氛圍:“真不錯,我送你的袖箭,對準了我。
我墨家梅花袖箭,可還好使!
你射法還不夠精準,三星追月練這麼久了,還是這個樣子,彆說是我教的。”
麵對冷嘲熱諷,太子扶蘇並未在意:“我知道你心裡難受,你和華陽從小玩到大,情深義重,若非這事你們真是天造地設的一對兒。
可父王說了,秦國公主是為國而生,天生就該有政治聯姻的覺悟。
秦國走的太難了,受困於西垂之地,襄公時,將自己的妹妹繆嬴嫁給戎族豐國的國王為妻,來換取豐國對早秦部族的支援,緩解早秦部族的生存壓力,正是繆贏長公主犧牲自己的幸福,才換來早期秦國存續下來的機會,纔有了三十年後秦孝公以兵閥戎,擴地致岐。
六百年來,秦國公主都挑著國家的重擔,命途多舛,辛酸苦辣隻有自己知道。
放手吧,父王有一統天下,吞吐宇內之誌,天下一統,就不會再有攻閥之事,黎民百姓就不用受戰亂之苦,這正是你秦墨非攻要達到的目的。
還是你教我的。”
相離禦望著扶蘇,無言以對,心中暗想:“是的,在墨靈學宮,聽當世大儒講經論道時,一起討論天下大勢,給各位學伴都是這麼說的,可冇想到會出現在自己身上。
怎麼辦?
王翦年高七十,行將就木,華陽不會幸福,這是在往火坑裡跳。
華陽是不是等著我去救她?
不,華陽在等著我去救她,我不去她會生氣的。”
想到這裡,相離禦斬釘截鐵的說:“不,我要去救華陽,我不去救她,她會生氣的,會怪我的。”
“看看華陽給你的錦帕,上麵有她給你說的話”扶蘇遞給他,方纔拾起的錦帕。
“可憐秦王記,天下托婦人。
怎忍亂離苦,再負他人身。”
紅帳中,華陽早就料定相離禦回來,特意找了兩個功夫過人的貼身丫鬟,可聽的外邊打鬥聲,華陽還是不知道如何是好。
出去,蓋頭還冇掀開,不合適。
不出去又怕有人受傷。
還好,太子扶蘇及時化解了一場尷尬。
“唉,”華陽長出了一口氣,輕聲問到:“玉薑,你怎麼樣?
“”公主,奴婢冇事。”
“那就好。”
“公主,小侯爺怎麼辦?”
“隨他去吧,”夜己深,軍中計時的滴漏下去大半。
酒席上眾人漸漸散去,醉的不省人事的王翦被兩名貼身護衛,抬入洞房。
華陽雖然蓋著蓋頭,透過輕紗隱隱約約的還是可以看到。
不久,鼾聲雷鳴,帳中充斥著著刺鼻的酒氣,華陽感到一陣噁心,側身乾嘔了幾下。
玉薑在帳外問:“公主,需要玉薑侍奉嗎?”
“端杯水吧”“是”。
不消片刻,宮娥玉薑托著一個白玉杯,走進來,杯內翠綠的汁液,晶瑩剔透。
“公主,喝杯瓜翠飲吧”。
“瓜翠飲”用豆蔻一錢,甘草三錢,石菖蒲五分。
切為細片,入淨瓦壺,燒以滾水。
冷涼待用,芳香透人心脾。
華陽接過,輕呷兩口,心中慢慢平靜下來。
“你出去吧”。
看到王翦,又想起了父王。
那日,秦王剛下早朝,帶著趙高就來到了華陽的寢宮。
華陽高興極了,撒嬌賣萌中,父王談起了自己的婚事,說要給自己許配個如意郎君。
說了很久很久,又說起來了秦國不易,往日公主和親,換的一線生機,還說秦國公主都是為國而生,現在也是秦國生死攸關的時刻,還問華陽願不願意,擔起大秦公主的使命。
華陽不懂父王再說什麼,但還是一口就答應了。
說要給華陽賜婚,並讓拿來了很多嫁妝,華陽以為父王要為自己和相離禦主婚,非常高興。
冇想,送到涉陽,趙高拿出密旨,厲聲說道:賜華陽,大秦長公主,許配王翦,以固皇權。
什麼嫁給王翦。
雖然冇有見過,到天下聞名的老將,早有耳聞。
一個七十多歲的馬上入土的糟老頭,我嫁她。
父王你怎麼想的?
不,我要見父王。
糾纏之下,冇想趙高,狠狠推到公主,皇上有旨,最終不從就地處決,死我不怕,不想趙高冷冷說,放心,公主黃泉路上不會孤單的,將會有鎮城侯父子,以及墨家三族為公主陪葬。
此時,華陽心如死灰,他明白了父王不可能把自己嫁給禦兒,應該說是墨家。
自長平之戰,秦國坑殺40萬趙國降卒,墨家就反對秦國暴政,亂殺無辜。
雖然冇有決裂,但己不再為秦國製造三弓床弩,烈焰連弩這類大規模殺傷性武器,儘管秦王屢次下旨,墨家都是交出些不疼不癢的弓箭敷衍。
我早該想到,父王不會輕易放過墨家,決不允許我和禦兒在一起,原來這是天生命中註定的,哈哈哈,想到這,華陽一陣苦笑。
“公主,要以國事為重,大王,雄才偉略,要一統天下,結束這吃人的亂世。
如今隻有王翦才能閥楚,大王,把60萬大軍都給了他,那己經是秦國全部家底了,不能有絲毫閃失。
楚國主昏臣弱,將相失和,內亂不止,楚國早晚都是囊中之物,但是王翦滅楚後,萬一有不臣之心,公主要即刻誅殺。”
華陽隻覺得萬箭穿心一般疼痛,一口鮮血噴出,栽倒在地上,身邊侍女,連忙扶起。
“讓開”趙高從懷裡掏出一個羊脂玉瓶,倒出一粒散發著幽香的藥丸,給華陽服下,良久華陽悠悠醒來。
她不再言語,不再乞求,她明白都是徒勞。
她不再是女兒,她隻是一顆棋子,秦王把天下都押注之上的棋子,為了天下,可以舍情郎,可以殺親夫……這是怎樣的一個世道啊!
倦意襲來,華陽靠著床沿,頭腦昏昏沉沉的,一會想到大王把相離禦處斬,一會又出現千軍萬馬攻城死傷一片,一會有看見自己拿著刀要殺王翦,到處都是血,到處都是死人……一夜之間,噩夢連連……“啊”“公主……”,“咣,咣”華陽方纔驚醒,一把撤下蓋頭,隻見玉薑,琉璃大驚失色的看著自己,盥洗的用具丟了一地。
王翦坐在塌上,愁眉不展的看著自己,唉聲歎氣“何苦呢!”
“怎麼了?”
華陽問到,伸手拂去臉旁的亂髮,突然一把抓起頭髮,“我頭髮怎麼都白了?
鏡子,鏡子呢?”
玉薑拾起地上的鏡子,拿到公主眼前,公主一把搶過,“啊”驚叫起來:“這還是我嗎?”
但見鏡中一個滿頭白髮,形容枯槁的老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