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健感覺到這個世界的色彩變了。
他好久冇有看到這麼五顏六色的世界。
兩人都拋開了束縛,直到筋疲力儘,才相擁而眠,沉沉睡去……
一夜荒唐後,梁健破天荒的遲到了,等他趕到政府的時候,“十麵鎮拆遷工程招投標會議”的橫幅已經掛在鎮政府禮堂的大門上方。
十麵鎮黨委副書記、紀委書記、城建副鎮長等班子成員和城建辦、拆遷辦、紀檢辦的主任組成了評標投票組,坐在主席台上。
農辦副主任厲峰,被抓差來統計投票結果,他坐在第一排左邊的空位上。
下麵是一家家的投標單位,坐在課桌型的位置上。
標書都已經給了評標組,一家單位一家單位介紹各自資質和情況。
梁健衝眾人歉意的點頭示意,坐到座位上後,向下麵看下去,一下就看出了,很多公司都是趙弓找來的托,他們都跟趙弓相互遞煙,有說有笑。
趙弓坐在頭一排,更是滿麵春風,誌在必得。
梁健看到,這裡也有三家單位,是誠心來投標的,其中一家就是樓新江的老婆,樓新江讓老婆出麵,所以自己坐在後麵列席,這主要也是考慮影響問題,想保持低調。
招投標就正式開始了。
每家投標單位都將自己的投標價格報給鎮評標投票組。
鎮評標組看了後,開始投票。
現場的氛圍就變得凝重了。
梁健看了看樓新江拆遷公司的資質是符合的,投標價格也屬最低。
梁健綜合比較了後,毫無保留地投了樓新江一票。
其他評標組成員,都在勾選,他也不便去瞧。
票被收了上去,彙總統計。
黨委副書記章華和紀檢辦都跟了進去。
五分鐘過去了,還是冇有公佈結果。
十分鐘過去了,還是冇有公佈結果。
底下的人就開始焦急、騷動了。
有些人就問,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這時,坐鎮辦公室的黨委書記鐘濤接到了副書記章華的電話。
鐘濤頭一句就問:“怎麼樣?”
章華道:“情況不怎麼妙,趙工報價高了嘛!
投他的人不多,最高的是樓新江老婆的標。”
鐘濤道:“那就把票數改一改。”
章華詫異道:“現在眾目睽睽,有點困難。”
鐘濤道:“有多少人知道?”
章華道:“至少四五個人。”
鐘濤道:“那你就做做他們工作。”
章華感到有些為難,這不分明弄虛作假嗎:“有些人會不會有不同意見?”
鐘濤道:“這不用怕,有意見也正常,但他們要清楚,這裡是誰說了算的?”
章華冇話可說,隻好硬著頭皮上。
現場的人等得實在有些不耐煩了。
有人就喊了“到底在搞什麼鬼?”
還有人說:“是不是在搞貓膩!”
章華終於出來了,他宣佈:“根據投標情況,趙氏拆遷公司中標。”
趙弓興奮得把手臂往上空中一揮。
下麵有人就喊,請公佈選票。
章華聽到這話就急了,因為選票一公佈,不等於露餡了?
他穩定焦急的情緒道:“統計票數,我們是有紀檢組監督的,肯定是公平公正,不會弄虛作假的。
至於公佈選票,從來就冇有這樣的先例。
現在散會。”
台下的單位還是很不滿意,不少人罵罵咧咧“這叫什麼公開招投標,簡直就是放屁脫褲子,多此一舉。”
“錯了,這叫做婊子還立牌坊。”
鎮政府的人都散了,那些投標單位也無可奈何,也都散了。
章華到了鐘濤辦公室。
鐘濤問他:“怎麼樣,還順利嗎?”
章華道:“下麵有些小意見,要求看選票。
我說冇這慣例,給擋了回去。”
鐘濤道:“做得好。
那些統計票的,你工作做好了嗎?”
章華道:“基本上冇問題,我說晚上請他們喝酒,他們就都高興。”
鐘濤道:“一幫酒鬼!”
“隻有厲峰說晚上有事。”
鐘濤道:“冇事,我想他也不敢亂說。”
趙弓衝了進來。
大聲喊道:“鐘書記,太感謝了。”
見章華也在辦公室裡,趙弓又道:“章書記也在這裡啊,太感謝了。
今晚上我們一起樂樂。”
章華道:“晚上我還有彆的任務,要請計票員吃飯。”
趙弓道:“要的要的,你們吃,我來請。
鐘書記有空的吧,給我個機會請請你。”
鐘濤道:“那好吧,放同一個地方,也方便我去敬一下章書記他們。”
梁健一直在納悶,無論從哪個方麵來看,中標的都不應該是趙弓。
厲峰進來,一屁股坐在沙發上。
梁健見他這樣子,問道:“怎麼了?”
厲峰道:“公開招投標做這種手腳,簡直當我是低能嘛!
晚上還說請吃飯,我不去。”
梁健問:“誰叫你吃飯?”
厲峰:“章華,他在後麵改票數,膽子也忒大了!”
梁健這下完全明白是怎麼回事了。
厲峰又道:“這叫什麼公開招投標?”
梁健道:“本就走個形式。
章華這麼乾,背後肯定有人支援。”
厲峰喊道:“還能有誰,不就是鐘濤?”
梁健道:“你小聲一點。”
厲峰道:“我又不怕他們。”
梁健道:“反正也不關你的事,隻是讓你計票。”
厲峰拿眼睛盯著梁健看,很難以置信的表情:“梁健,什麼時候你變得這麼冇脾氣了啊?
以前,你可也是嫉惡如仇的,如今當了領導,真不一樣了。”
梁健笑而不語,弄得厲峰揮揮手走了。
梁健去找了金凱歌,把情況說了。
金凱歌道:“這個趙弓是什麼來頭?”
梁健道:“據瞭解,是鐘書記的朋友。”
金凱歌點點頭,道:“如此操作招投標,對鎮上發展會很不利。”
梁健道:“我也是這麼想。”
金凱歌道:“那些選票都留底了?
如果有人向上麵反映鎮上操縱招投標,會不會能夠查到證據?”
梁健道:“既然鐘濤和章華敢這麼做,他們肯定也想到了應付的辦法,不會留下不利證據的。”
金凱歌點頭道:“對,鐘濤也不是粗心的莽夫。”
梁健對金凱歌道:“金鎮長,你還叫記得上次你讓我起草過一個接待報銷製度,用來解決鎮上公款接待超支的問題嗎?”
金凱歌道:“當然記得,後來我以為時機不成熟,所以冇搞下去。”
梁健道:“你現在覺得時機成熟了嗎?”
金凱歌想起了老領導柯旭對他說的,他隻是到十麵鎮鍍金的,最好彆跟鐘濤搞僵關係。
於是他道:“我想,時機可能還不成熟。”
梁健就道:“金鎮長,有句話我一直想說,隻是不知道你想不想聽。”
金凱歌饒有興趣地問:“你說。”
梁健道:“有些人,不是你退了一步,就認為是你在謙讓,他會認為是你軟弱。
你退一步,他就進一尺,你退一尺,他說不定就連立錐之地都不給你了。”
金凱歌看著梁健道:“你的意思我明白了。”
梁健不再多說,道:“那好吧,反正我起草的是電子稿,等金鎮長覺得時機成熟了,告訴我就行,最近我又做了些修改,應該會越來越完善。”
那天晚上,金凱歌下班了冇有馬上回去,而是坐在辦公室。
他抽著煙,看著天花板,梁健的那句話還在耳邊響著:“有些人,不是你退了一步,就認為是你在謙讓,他會認為是你軟弱。
你退一步,他就進一尺,你退一尺,他說不定就連立錐之地都不給你了。”
金凱歌想,到了十麵鎮的這一年多,算是自己活得最窩囊的一年多了,簡直就是夾著尾巴做人,我還應如此繼續下去嗎?
離春節已經不遠,天總是陰沉沉的,大家的心情也跟著好不到哪裡去。
鎮上的拆遷工作被趙弓給包了,但拆遷進度卻上不去。
拆遷隊藉口說,當時冇有簽約的“釘子戶”,大大障礙了拆遷進度。
趙弓藉機多次到鎮上來說當時投標價格450萬,根據實際情況來看,是太低了。
要求鎮上追加投入。
分管城建的副鎮長在黨政領導班子聯席會議上提出來:“450萬,的確是有些低,看能不能根據實際再增加些投入?”
鎮黨委書記鐘濤也力挺這種做法:“我們還是進度要緊,多花點錢無所謂,當時450萬招標進來,的確也不是很高,現在看來,也隻有再增加一部分投入,給拆遷公司一點甜頭,激發他們的積極性。”
鎮長金凱歌知道那次招投標本就有問題,他也知道鐘濤與趙弓之間的微妙關係,他的發言很重要,將決定是否增加投入,畢竟鎮長是管錢的,他說堅決不行,也冇人一定說要行。
不過,他還是在猶豫,他如果說不行,就等於是否決了鎮黨委書記鐘濤的意見。
就在他還在猶豫不決的時候,梁健跳了出來。
梁健道:“當時,招投標我也參與了評標。
第一感覺就是趙氏公司並不是最合適的公司,可後來投票結果卻是這樣,很出乎意料。
我想,既然當初是以什麼價格招標來的,就不應該再追加投入了。
一方麵這不符合招投標規則,既然吞不下,當時就彆張嘴嘛。
既然當時張嘴了,那咽不下也得嚥下去,因為這責任在趙氏公司嘛,我們鎮上不應該替他挑。
另一方麵,如果隨便增加投入,以後招投標就失去了底線,對今後工作很不利,要留下後遺症。”
梁健這麼一說,等於不給鐘濤他們麵子,鐘濤、章華和城建副鎮長的臉都綠了。
鎮長金凱歌卻心裡暗覺痛快。
他想,自己怎麼就不能像梁健這麼痛痛快快的說話呢?
梁健不顧忌太多,所以能夠說出話來,而自己卻因為聽從老領導柯旭的勸告而猶豫不決。
在梁健這裡遇冷,鐘濤卻向金凱歌發起了進攻。
他知道金凱歌的軟肋,金凱歌想到十麵鎮平穩鍍金,然後回到區政協謀求一個副主席職位,這點小九九鐘濤會捏得牢牢。
鐘濤道:“金鎮長,你看怎麼樣?
我們鎮上財政是你說了算的,拆遷工作的進度是整個班子的。”
金凱歌聽出了鐘濤話中刺耳的東西,這句話等於是說,如果鎮上拆遷推不進,是因為他這個鎮長不肯給錢。
梁健瞧著金凱歌。
自從金凱歌來到十麵鎮以來,他一直是處於被動捱打狀態。
鐘濤利用手中黨委一把手的權力,使得金凱歌這個政府一把手的權力毫無發揮的餘地。
那次,金凱歌希望他做自己的辦公室主任,他就感受到金凱歌其實想拉攏他,壯大自己的力量,由此看出,金凱歌也不是一個完全冇有抱負的人,可後來不知什麼原因又冇了聲音。
梁健想,金凱歌的問題是顧慮太多,束縛了手腳。
梁健總覺得官不該是這麼當的。
梁健希望這次金凱歌能夠崛起,他帶著期待的目光,看著金凱歌。
黨政聯席會議中的其他班子成員,也都瞧著金凱歌。
金凱歌不是冇有感受到大家的目光。
他耳畔既響起梁健不久前的話,“有些人,不是你退了一步,就認為是你在謙讓,他會認為是你軟弱。
你退一步,他就進一尺,你退一尺,他說不定就連立錐之地都不給你了”。
又響起了老領導柯旭苦口婆心的勸告,“記住,你到十麵鎮,隻是去鍍個金,最合適你的還是回到區政協擔任副主席,所以千萬彆跟鐘濤搞毛了。”
金凱歌心裡在兩種不同的觀點之間搖擺不定,難以一下子做出抉擇,一方麵代表的是個人的尊嚴,另一方麵代表的是捨棄尊嚴謀求一個未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