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我記事起,我便跟著二叔生活,每個月父母會給二叔寄來一筆錢,算是我的生活費。
在我的印象中,父母隻會逢年過節來看望我一下,當天必定就走,從不逗留過夜。
因此,我常常被二嬸背地裡說,有人生,冇人養,要不是他們一家子,我早就餓死街頭了。
這話,她一直說到了我七歲那一年。
二嬸以為自己背後嚼舌頭,不會被人知,偏偏那一天被二叔聽到了,一巴掌打掉三顆牙。
第二天,二叔接到一個電話,跟我說要出去幾天,讓我在家不要惹二嬸生氣,結果,二叔一走就再也冇有回來。
與其一同消失的,還有每個月郵寄來的生活費。
二叔不見了,父母的錢也冇了,二嬸見我天天如仇人,非打即罵,直到她帶了一個大肚便便的老男人回家。
小時候不懂,以為是二嬸的朋友,或者是家裡的遠房親戚。
當晚,我聽到二嬸房中傳來木床嘎吱嘎吱的聲響,我以為家中遭賊了,剛趴在門口,還冇看清裡麵是什麼情況,便被開門出來的老男人撞倒。
那一夜,我被他倆一頓暴揍,威脅我不許說出去後,便丟出了家門。
天寒地凍,蹲在門口。
我不知道自己做錯了什麼,隻知道自己快要被凍死了。
臘月的南方,氣溫雖不及北方那般酷冷,極度潮濕的空氣,是一種能夠讓血液都凝固的冷。
彌留之際,我彷彿聽到有人在叫我。
我以為是黑白無常來帶我走了。
結果,眼前出現了一個奇怪男人。
他戴著一頂鴨舌帽,身上披著厚厚的羊絨大衣。
“冷嗎?”
這是他跟我說的第一句話。
我點點頭。
頭上多了一頂鴨舌帽。
“你住這?”
這是他的第二句話。
我木訥的再度點頭。
刹那間,我披上了他的羊絨大衣。
衣服裡麵還留有餘溫,可我依舊很冷。
“陳宇?”
我不知對方為何知道我叫什麼,依舊木訥地點了點頭。
他讓我伸出手,似乎是有什麼東西要給我。
起風了。
我的手哆嗦得厲害。
身後的二叔家,再度傳來木床的聲響,我忍不住回頭看了一眼,眼角的餘光彷彿看見男子的眉宇微微皺了皺。
雙手突然一陣溫暖。
再回頭,我赫然發現自己的雙手上多了一副羊皮手套,這正是對方的手套,而他的手讓我震驚——七根手指。
短短幾分鐘,宛如做夢般,眼前男子變戲法似的,將身上保暖衣物儘數給了我。
“你爸對我有救命之恩,今日我來,是為了帶你走。以後你就叫我七叔吧!”
七叔說話之際,麵露笑容,彷彿擁有魔力一樣,讓我不知道說什麼好。
七叔笑著,指了指身後。
二叔家對麵是一家招待所。
八十年代末,一般的小鎮上冇有什麼旅館,更彆說酒店了,隨處可見的就是這種招待所。
可能因為就在對麵,我冇有說什麼,就這樣跟著七叔走了。
招待所裡空氣渾濁,燈光昏暗,耳邊隱約能聽到各種奇奇怪怪的聲響傳來。
七叔要了一個單間。
這一晚,我躺在七叔的身旁。
雖說,是第一次見麵,但是,七叔給了我從未有過的安全感。
這一晚,我睡的很香。
第二天醒來,七叔不見了。
當我走到櫃檯詢問七叔下落時,老闆娘告訴我說,七叔去我家了,讓我待在這不要亂跑。
七歲的我,本就不安分。
趁著冇人注意,我偷偷溜回了家。
二嬸和那個老男人也在,他們與七叔麵對麵坐著,桌子上散亂著一副撲克牌。
見我回來了,七叔麵無表情,倒是二嬸與男人麵色難看。
他們嘴裡不乾不淨,一個勁地說我怎麼不死在外麵,這麼多年我吃在他們家,住在他們家,說是拖油瓶都算好的了。
我低頭不語,從小二嬸就不待見我,現在唯一疼我的二叔也不見了,心中的悲傷再也控製不住,我流下了眼淚。
七叔走到我身旁,將我抱住。
“男子漢大丈夫,你要像你爸,像你二叔一樣,頭可斷,血可流,眼淚不可掉!”
言罷,七叔替我擦乾淚水,轉身提出要與二嬸他們賭三局。
厚厚的三個信封被七叔扔在桌上,每一個信封中都裝有兩萬塊錢。
八十年代末,兩萬塊,對於正常一戶人家來說,就算不吃不喝,幾年下來,也不一定能夠賺到。
二嬸也是第一次見這麼多錢,雙眼放光,卻不敢接嘴,隻是不斷用眼角餘光看向身邊男人。
七叔也不用他們表態,重新坐回去後,便說自己隻賭三局,他們每贏一局都能拿走一個信封裡的錢,要是輸了,三叔隻要三樣東西。
一聽有這樣的好事,二嬸笑了,男子卻依舊冷著臉,直言不諱地詢問要什麼。
七叔隻說,放心不會要了他們的命。
男子又問賭什麼,七叔一臉無所謂地表示,隨便他們選。
金錢的誘惑是巨大的,二嬸繃不住了,口直心快地說,就賭比大小,說自己的男人在這個小鎮上就冇輸過。
二嬸的話讓男子麵露春風,趁機還在她的身上狠狠地捏了一把。
七叔全程冷眼旁觀,隻是在二嬸說出‘自己男人’幾個字時,眉宇微微一皺。
這份不爽,稍縱即逝。
第一局,七叔贏了。
他要了我的撫養權。
第二局,依舊是七叔贏。
他要回了我爸放在這的一個皮箱子。
也是這時候,我才知道原來我爸還有東西留在二叔家裡。
第三局,男人輸急了眼,口中開始罵罵咧咧。
結果,七叔冇開牌,抓住了對方的手腕,從他袖子裡抽出一張牌來。
當年我不懂這叫出千。
我隻知道男人的手被砍掉了,鮮血流了一地,二嬸也被嚇傻了。
離開家,七叔冇有帶我回招待所,而是直接帶我離開了這座小鎮。
一路上我驚魂未定,腦海中全是鮮血的畫麵。
七叔告訴我說,這就是出千被抓的結局,也是為非作歹的下場,更是欺負我的代價。
七叔的話讓我從失魂落魄中清醒,轉而再度震驚。
七叔在火車上打開了皮箱,就如同打開了潘多拉的魔盒一般,我的人生也因此徹底地被改變了……
箱子裡放著一本被羊皮包裹好的本子。
黑色的本子,放在手中沉甸甸的,顯得十分厚重,裡麵圖文並茂,手寫記錄著許許多多我看不懂的魔術。
七叔說,這上麵記載著的都是我父親學習千術時的筆記。
在筆記本的裡麵,還夾雜著一張已經褪了色的照片。
照片上,一男一女端坐中間,正是我的父母。
在父母的身後,左邊站著的是七叔,右邊則是年輕時候的二叔。
七叔的左手搭在父親的肩膀上,當時,他的左手手指還冇有斷掉,五指清晰可見,更為讓我驚奇的是,父母手中,各抱著一個還在繈褓中的嬰兒。
然而,奇怪的是,嬰兒的臉都被扣掉了,隻留下兩個窟窿。
如果說,其中一個是我的話,那另一個嬰兒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