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齊王建的統治之下,臨淄城依然充滿著生機與活力。
儘管它無法與當年齊桓公九合諸侯、一匡天下時的輝煌相媲美,但仍然擁有七萬多戶人家。
這座城市繁榮昌盛,街道上車水馬龍,人來人往,好不熱鬨。
其繁華程度甚至可以與秦國的鹹陽城相提並論,毫不遜色。
臨淄碼頭,位於淄水北岸,乃是這淄水之上規模最為宏大的一個碼頭。
它不僅承擔著臨淄地區糧食運輸的重任,更是整個北方地區糧食貿易的重要樞紐之一。
時至金秋九月,又到了一年一度的糧食轉運時節。
此時此刻,碼頭上人來人往、車水馬龍,好不熱鬨!
隻見一艘艘裝滿糧食的船隻源源不斷地從南方駛來,而另一邊則有無數輛馬車等待著裝運糧食運往各地。
這些船隻和馬車穿梭於碼頭之間,使得原本就繁忙不堪的碼頭變得更加擁擠混亂。
除此之外,路旁還有許多小商販們也看準了這個商機,紛紛擺起攤位做起生意來。
他們有的販賣各種生活用品,有的則兜售著當地特色美食。
一時間叫賣聲、討價還價聲響徹整個碼頭,讓本就嘈雜的環境變得愈發喧囂起來。
齊國即墨大夫子璋,今日在探月樓大擺宴席,邀請了臨淄城中眾多聲名顯赫的權貴顯要前來赴宴。
聽聞此次宴會,連齊王建都派遣了使者出席,而國相後勝本人更是將親臨現場。
探月樓地理位置優越,距離臨淄碼頭僅有咫尺之遙。
因此,今天的碼頭比平日更為喧鬨繁華。
各種各樣的交通工具——牛車、馬車、驢車等等,全都擠在一塊兒,水泄不通。
儘管車伕們扯著嗓子高喊自家主子的官位名號,但車輛依然行進遲緩,猶如蝸牛爬行一般,許久才能向前挪動一小步。
自古以來,即墨大夫這一官職便是齊國朝堂之上舉足輕重的存在。
自從那位名垂青史的即墨大夫田單登上曆史舞台後,這個職位更是成為了齊國數一數二的實權要職,其食邑多達萬戶以上,可以說在齊國境內的影響力僅次於齊王。
而現任的即墨大夫子璋,則是田單的後代子孫。
他德高望重,深受百姓愛戴,在齊國國內乃是合縱派的領袖人物,堅定地主張齊國應該與韓、趙、魏三國聯手共同抵禦強秦。
自從蘇秦遇刺身亡之後,齊國的合縱勢力一度陷入低穀,被連橫派打壓得抬不起頭來。
然而,自子璋大夫接任即墨大夫一職以來,他憑藉著自身卓越的才能和崇高的威望,使得合縱派逐漸恢複元氣,並再度嶄露頭角。
然而當下擔任國相一職的後勝,其聲譽卻不怎麼光彩照人,眾人皆言他貪得無厭、慾壑難填。
不過,這後勝有個姐姐,正是齊王建之母——君王後。
想當年,齊王建尚且年幼之時,便是由這位君王後代掌齊國朝政大權,她在齊國貴族之中可是享有頗高的威望。
正因為後勝乃是君王後的同族弟弟,所以得到了齊王建深深的信賴。
這樣,後勝儘管名義上隻是一國之相,但實際上,齊王建無論大事小情都必須經由這位舅舅點頭同意才行。
如此一來,後勝等同於掌握著齊國真正的執政權柄。
後勝屬於堅決擁護連橫政策的那一派,力挺齊國與秦國保持友善關係。
因一位倡導合縱,一位偏向連橫,所以,國相後勝與即墨大夫子璋不和,在齊國人人皆知。
兩人朝堂上多有衝突,但後勝顯然能力有虧,隻是依仗姐姐餘威,所以多是子璋力壓後勝一派。
後勝雖然身為相國,在國內的號召力比起子璋來,還是差的很遠。
今日子璋宴客,後勝雖然百個千個瞧不上這位即墨大夫,但齊國第二號人物的麵子仍得照顧周全,因此親自參加宴會,以示私不廢公。
而子璋卻是誠心宴客,希望能說服後勝和一乾貴族,讓齊國上下一心,團結對抗秦國。
探月樓,顧名思義,之所以取這個名字,是因為它正對著淄水,當人們站在樓上時,可以抬頭望見天上的明月,而低下頭,則能夠看到月光灑在水麵上形成的美麗倒影。
因此得名“探月”。
探月樓的東麵,便是著名的紅螺山。
這裡的景色堪稱齊國境內的一大奇觀。
更為巧合的是,臨淄城最為熱鬨非凡的女閭館恰好就設立在紅螺山腳下。
如此一來,人們既可以欣賞到秀美的自然風光,又能夠享受到美女管笙之樂。
正因如此,這裡成為了齊國那些附庸風雅之人最喜愛光顧的社交場合。
即墨大夫子璋在臨淄並冇有自己的府邸,於是他選擇將宴會安排在此處舉行。
與傳統的家庭聚會相比,這樣的場所確實彆有一番風味。
即墨大夫子璋,剛過而立之年,按理說這個年紀應該是意氣風發的時候,但他的臉上卻透露出一種與實際年齡不相符的成熟和穩重。
此刻,他正靜靜地佇立在探月樓的欄杆旁邊,凝視著眼前滔滔不絕的淄水江景。
子璋的眉頭緊緊皺起,彷彿心中有無數的憂慮無法排解。
而站在他身旁的,則是全副武裝的家將田令。
田令身挎一把鋒利的寶劍,身姿挺拔如鬆,英俊威武之氣西溢。
他默默地陪伴著主人,一同憂心忡忡地注視著那奔騰不息的江水。
江麵上波濤洶湧,浪花翻滾,似有無儘的煩惱在其中翻湧。
微風拂過,吹起子璋的衣袂飄飄。
他的眼神深邃而堅定,雖然心中充滿了憂慮,但並冇有絲毫退縮之意。
在他看來,眼前的困境隻是暫時的,隻要自己堅持下去,總能夠找到解決問題的辦法。
田令看著子璋,心中不禁湧起一股敬佩之情。
他知道,自家主公雖然年輕,但卻有著非凡的智慧和勇氣。
無論遇到多大的困難,子璋都不會輕易放棄,而是會勇往首前,努力去克服一切障礙。
寬闊的江麵上,波光粼粼,水色清澈見底,宛如一麵巨大的鏡子。
遠處的山巒連綿起伏,與藍天白雲相映成趣,構成了一幅美麗的畫卷。
就在這如畫的美景之中,一位身著白色衣裙的妙齡少女正悠然自得地劃著一艘竹筏,向著前方的探月樓緩緩駛來。
這位少女顯然來自於江邊的漁家,她對於撐排這項技藝可謂是嫻熟無比。
腳下的竹筏雖然隻是由幾根簡單粗糙的毛竹紮成,看上去十分簡陋,但在少女的操控下卻平穩異常。
隨著竹筏的前行,少女的身姿也越發顯得婀娜多姿。
她輕盈地站在竹筏之上,手中握著一根長長的竹竿,動作優雅而協調。
微風拂過,她的裙襬和髮絲隨風飄動,彷彿仙子下凡一般。
更為引人注目的是,那如綠綢般流淌的江水恰到好處地襯托出了少女曼妙的身段,使得整個畫麵充滿了獨特的水鄉韻味。
此時此刻,少女一邊輕鬆自如地撐著竹筏,一邊用清脆悅耳、宛如銀鈴般動聽的嗓音吟唱道:“南山崔崔,雄狐綏綏。
魯道有蕩,齊子由歸。
既曰歸止,曷又懷止?”
歌聲婉轉悠揚,迴盪在空曠的江麵之上。
子璋和子令,聽見少女的歌聲,本來緊鎖眉頭的臉上,更是說不出的難看。
少女唱的這詞,乃是《詩經·齊風·南山》。
須知這詞,卻是用隱晦曲折的筆墨譏刺齊襄公荒淫無恥,責備魯桓公懦弱無能。
春秋時期,魯桓公要出使齊國,夫人文薑要求同行。
那魯後文薑本是齊襄公的妹妹,但在出嫁魯桓公之前,就和齊襄公有**的私情。
文薑趁著這次與魯桓公出使齊國的機會,和齊襄公私會。
這私情在齊國都鬨到了人儘皆知的地步,魯桓公再也冇法裝作不知道,但懾於齊國比魯國強大太多,不敢公開得罪齊襄公,便私下譴責了文薑,告誡她收斂一些。
哪知文薑不但不收斂,更將此事告訴齊襄公。
襄公為了和文薑常相廝混,便設宴灌醉桓公,然後讓公子彭生在駕車送桓公回國的路上扼死了桓公,而文薑就趁機不再返回魯國,留在齊國與襄公公開**。
此事傳開後,齊國上下引以為恥,便作了《齊風·南山》這首諷刺詩。
這少女銀鈴般的嗓音雖然唱的好聽,但歌聲卻像尖刺,深深刺痛田子璋與田令的神經,雖說眼下齊國早己經是田氏齊國,不再是薑氏齊國,但曾經九合諸侯一匡天下的齊國,如今連小民都可以公開取笑,簡首是不成體統。
田令急躁地一揮手,向子璋說道:“這野丫頭忒大膽,光天化日,唱些淫詞濫調,待我叫人抓了她來,打爛她的嘴!”
說著就要下樓招呼衛兵。
子璋苦笑著搖手勸田令:“田將軍,田將軍,不必不必!
防民之口,甚於防川。
鄉野村姑,要唱些甚麼,就唱些甚麼吧。”
說罷,悠悠轉座,又向田令說道:“眼下,如何說服大王與相國,再造合縱,纔是最重要的。”
田令氣沖沖地坐下,怒道:“大王隻聽後勝相國的,主公您己經多次給大王分析利弊,連臨淄城的小孩子都知道,秦王勝似虎狼,有吞併天下之誌,但奈何大王就是不聽,唉……這後勝相國,貪戀秦國送來的珠寶美女,一意要與秦國交好,一旦秦國克下三晉,齊國又豈能獨善?”
田令口中的三晉,正是韓、趙、魏三國,這三國在秦、楚、齊三個大國的夾縫當中,一會偏向秦國,一會兒偏向齊、楚,岌岌可危,大有被秦國吞併之勢。
子璋沉聲道:“田將軍,話雖如此,但今日席上定要保持剋製,萬不可激化矛盾。
我齊國將相不和,秦國就更有機可趁了。”
田令卻望向窗外,似自言自語地道:“主公是這樣想,相國可就未必了。
我看主公,還是防著他為好,後勝這人,還有什麼下作的事做不出來?”
子璋歎了口氣,起身吩咐道:“既然如此,田將軍再去看看,酒宴準備的怎麼樣了?
鼎爵器物一定要按照官秩、爵位安排妥當,莫叫人笑話,關鍵處要多派衛士,謹防秦國探子來搗亂。”
田令應聲:“諾。”
蠻不情願起身下樓。
下樓時咚咚咚的腳步聲還未結束,田令呼喝雜役、兵士的叫罵聲就傳了上來。
子璋仍望向窗外,若有所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