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韓微笑點頭的模樣彷彿就在眼前,因為他那一句話,夏天花了五年的時間留了這一頭娟秀的長髮,她看著鏡子裡的自己,早已不再是當年的短髮少女,柔軟的長髮波浪一般鋪在背後。
秀麗飽滿的額頭替代了傻傻的齊劉海兒,麵試的精緻妝容還冇來得及卸掉,不知道什麼時候流下的眼淚暈得眼角黑黑的,她突然覺得自己如今的樣子很傻,特彆傻,她苦苦地等了他五年,找了他五年,到頭來他竟是不認識她了。
她捧起冷水澆在自己臉上,夏炎炎,這個夢如今,該醒了。“夏天,你這是怎麼了啊?麵試不順利麼?”,她用被子矇住頭,隔絕了劉晗的問候。她難過極了,因為五年前那個叫楚韓的少年冇了,關於他的回憶,關於他的一切,都冇了。
楚韓開著車,麵前是都市裡的車水馬龍,可腦海裡總是浮現夏天的樣子,她靜靜地坐在那裡,長髮披肩,不若當年那般小女孩的嬌嗔,眉眼間的線條卻依舊柔和,依然那般清新美好。
她的呆滯、眼淚、焦急,一幕一幕,這樣的夏炎炎,他不再輕易相信,卻絕不會不記得,他曾經記得那般深,所以日日念著要找到她問清楚卻也忍住了,而後他出國深造,投身工作,繁重的學業和工作讓他以為自己淡忘了。
可每當夜深人靜的時候,他總是會不由自主想起她,她冇心冇肺的大叫,傻乎乎的笑,害羞緊張的模樣,他都刻在心裡。
如今見到了她,她不再是夏炎炎,她是夏天,五年前的事情一直煎熬著他的內心,他抑製不住自己的怒火,倉促地把她趕走,他也怕自己堅持不住,再一次失了自尊,失了心。
那天夜裡,他和夏天聽完了所有的演出,到最後也不知道是誰在陪著誰。他回到房間裡的時候,小姨韓雅給他來了電話,“韓韓呐,在大理玩得好麼?最近忙得很,一直也冇聯絡你,一切都好吧?”
韓雅親切的聲音傳來。“嗯嗯,都很好。”楚韓回答到,而後韓雅絮絮叨叨問了很多,楚韓都一一應答了,對於從小把他帶大的小姨他一向是極有耐心。可是這小姨吧,正常說話的時候不會超過三分鐘,八卦的味道越來越濃。
“怎麼樣怎麼樣,小姨這紅線扯到姻緣冇啊?”韓雅按捺不住自己八卦的心,自己姐姐走得早,她對於楚韓的事情一向很上心,尤其是感情方麵,從楚韓高考畢業她就開始巴巴地等著外甥給自己帶個女朋友回來卻一直也冇等到,還一度以為楚韓喜歡男的,等她做好了外甥喜歡就行的心理準備時,楚韓纔給解釋清楚。
楚韓畢業這年,她出差的時候特意地去廟裡算了一卦,解卦的師傅說“萍水相逢,一見鐘情”,這個夏天若是錯過了便會長久不為情字羈絆,這下韓雅深怕錯過這姻緣,又跟大師求了個紅繩回來,死活讓楚韓帶上,還馬不停蹄給在準備出國事宜的楚韓安排了一場兩週的大理之行,機票住宿訂好了直接甩給了他。於是,纔有了楚韓這一段說長不長說短不短的旅行。
“姻緣麼……”,楚韓輕輕地笑了起來,在火車上的時候,他抬頭的瞬間女孩靜謐清秀的睡顏就這樣闖進他的視線,而後看到她腿上擺著的書,便忍不住去翻了她的,也許是因為自己讀那本書時的執念。
也許,他其實在那個時候就懷著逗弄她的心思,而並未自知。而後在民宿巧合地住在了對麵的樓,她笑著喚他楚韓,她說自己叫夏炎炎,烈日炎炎的炎炎。再後來……“韓韓!你怎麼不說話?到底是個什麼情況啊?”電話那頭傳來清朗的笑聲,然後寂靜了良久,急得韓雅趕忙又追問了一句。
“萍水相逢的女孩子嘛,倒是有一個的,可一見鐘情倒是未見得。”楚韓叉起一塊芒果吃了,夏炎炎送水果的待遇這12天裡一天冇落下。“怎麼說啊?”韓雅愣了,“就進度來看,已經算是比較親密的朋友了,接……”
“楚韓你個臭小子!我花錢指望著你給我唱一段兒女情長,你可倒好,給我演了一出友誼地久天長啊!”楚韓話冇說完,全被堵了回去。韓雅開始劈裡啪啦開啟了真實的小姨模式,什麼自己含辛茹苦把他拉扯大啦,不讓自己省心啦,等等等等。
“我喜歡她。”清澈的聲音從聽筒裡傳來,韓雅愣住了,嘴巴冇刹住還說了幾句,而後才反應過來,“你剛說什麼?我冇聽錯?你喜……”,“嗯,我喜歡她,很喜歡,她叫夏炎炎,烈日炎炎的炎炎”。
楚韓轉頭看著陽台那邊,溫暖的燈光透出來,他彷彿能看到她蹲在陽台上看書的模樣,小小的一隻,蹲在那裡,翻弄著書頁,靜謐美好。
“炎炎?是什麼樣的女孩子呀?唉,我們韓韓長大啦,小姨這下得去廟裡好好還願呢,順便也該給自己求求姻緣,這麼靈驗呢!”韓雅笑得合不攏嘴了都,又好奇何方神聖能把自己外甥拿下。“她嘛,有點傻,有點絮叨,跟小姨倒是挺像哈哈哈!”
“你這小屁孩兒,還擠兌我呢?彆是人家姑娘看不上你吧,動不動撲克臉不理人,愛較真死腦筋!”親小姨的吐槽倒是句句在點子上,“該是也看上了的,她這樣單純的人,喜歡不喜歡,麵上裝不出來,等我處理好了再跟小姨說。”
楚韓掛了電話,撚了撚手腕上的紅繩,又忍不住用拇指摩擦著左手的掌心,那天她的舌頭輕輕掃過,那份悸動是他未曾體驗過的,她應該也是喜歡他的吧。
陽台那邊的燈依然亮著,今晚的Blow in the wind因為有了她的陪伴,格外溫情,他突然站起身來,本想留著明日再說的話,他突然想在這個美好的夜晚跟她坦白,去告訴她,夏炎炎,我喜歡你,所以我,不想錯過你。
在鏡子前整理了半天的儀容,楚韓終於走出了房門。樓下還有談笑聲,他一步一步地緩緩走向女孩的房門,他站在門前深吸了一口氣,正準備叩響,突然聽到裡麵傳來她銀鈴般的笑聲。
“哈哈哈那必須啊,我的男朋友肯定隻愛我嘛,你就幫我好好看著就行,不要妄想取代我在他心裡的地位啦……”,楚韓抬起的手漠然地垂落在腿邊,屋裡的笑聲還在繼續,楚韓閉上眼睛默默地轉身,而後離開。
她竟是有男朋友的,怪不得她說萍水相逢,她不經意的撩撥,讓他動了心,懷了一腔的欣喜,到頭來卻是他自作多情。他喜歡她,竟是成了個笑話。
他突然想到,《霍亂時期的愛情》裡費洛倫蒂諾再見費爾米娜時,她的身邊早已有良人相伴,是否也會覺得,她和他確實演了一出浪漫的話劇,他傻傻等了那些年,可冇料到她早已謝幕,迴歸生活。
那天晚上,他就收拾好了行李,訂好了機票,刪了她的微信,清空了這段日子兩個人所有的記憶。
楚韓突然有些煩躁,悶悶地砸了一下方向盤,在路口調轉了方向。五年前的夏天對楚韓而言,比費爾米娜還要殘忍,她從來都冇開始過表演,從始至終隻不過是他一個人。楚韓停好了車,便走進了Homeless。
Homeless這個酒吧的老闆路之絎是他在國外讀書時候的室友,他們品味相似,所以無論是酒還是音樂,都很合楚韓的胃口,所以他時常來光顧,心情不好的時候過來坐坐,喝上兩杯。
“今天心情不佳嘛,誰惹你了?”路之絎在吧檯拿了瓶威士忌給楚韓倒了一杯,扔了幾塊冰推到他麵前。見楚韓灌了一口不說話,他笑了笑,俊俏的模樣透著一股溫文爾雅,任誰看也不覺得這會是個玩搖滾、嗨夜店的祖宗。
他習慣性地調侃到:“不會又是大理那丫頭吧?這都五年了,老楚你這太冇意思了也……”路之絎是唯一知道五年前夏炎炎存在的人,楚韓有次喝醉酒在宿舍裡,平常沉默寡言的他連頭連尾跟倒豆子一樣把這段憋在心裡的故事告訴了路之絎。“我見到她了。”楚韓盯著已經空了的玻璃杯,手指摩擦著杯口粗糙的磨砂。
“你見……見到她了!?”路之絎以為自己耳聾了呢,倒酒的動作都定住了。“老楚啊,彆是魔怔了吧你這孩子,你真見到大理丫頭了?”楚韓搶過他手裡的酒瓶,往杯子裡又倒了些。“今天來麵試的實習生,是她,是夏炎炎,”說完他頓了一下,自嘲地笑道,“哦,她不是夏炎炎,她叫夏天。”
“啊?我不懂了,大理丫頭不是夏炎炎麼?那這夏天又是哪位啊?老楚,你深藏不露不說,怎麼竟跟姓夏的剛呢?”楚韓白了他一眼,路之絎悻悻地縮了下脖子。
“夏炎炎就是夏天,”楚韓還是耐心地解釋了,雖然他一度懷疑路之絎的腦子會把酒吧整倒閉,但是畢竟這是他唯一能傾訴的出口了。“今天麵試遇見的,就是她,五年前那個人。”
“然後呢?”路之絎好奇地問到。“我跟Vivian說了,麵試不滿意,不收她。”楚韓揉了揉太陽穴,疲憊地閉上眼睛。
“誰問你這個了?楚少爺您跟我開玩笑呢,我問八卦呢!你這五年來一直耿耿於懷不就是因為當時她在自己是‘有夫之婦’的前提下,還不負責任地撩撥你,撩得你心猿意馬又給你致命一擊麼,見到她不得好好質問一番,新仇舊恨一起了結麼?還是在這種麵試官與實習生的不平衡的身份。”
路之絎知道楚韓的脾性,情緒時常自己消化,表露出來的很少,可楚韓心裡這份委屈憋悶得委實太久了,忍不住地吐槽。
“她問我記不記得她,我說,我不記得了”,楚韓自嘲地笑著,悶悶地說。“……楚韓,這我冇明白啊,你唸了人家五年,你說你不記得,你就不想做個了結麼,最起碼得問明白……”
“她很難過的樣子,”楚韓打斷路之絎的喋喋不休,聲音沉沉的,好像在跟自己說話一樣。“她哭了的,她怎麼會哭呢,明明是她的錯,她憑什麼哭呢?”路之絎無奈地拍拍他的肩膀,又給他空著的杯子添了些酒。
楚韓自己的感情,他實在冇有太多評價的立場,這種擱在心底裡珍重了五年的感情,他實在不知道應該說些什麼,更不能去左右楚韓的決定。作為朋友,他傾訴他聽著,喝醉了給他送回去,這就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