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心中已經想過這六戶人家的房子很有可能會被燒得不像樣,但真正看到的時候,蘇逸的心臟還是下意識的一陣抽搐。這已經不能用不像樣來形容,簡直就是淒慘無比。
六座房子是緊挨著建起來的,而現在全都是一片慘不忍睹的廢墟。
院牆倒塌,燒成半截的房梁和檁條隨處被堆放,空氣中瀰漫著一股燒焦的刺鼻味道。
這就算了,滿地的臟水已經凍結成冰。看著這些冰塊,你的心就像是遭受重擊般難受。
每家每戶的人都在忙著把東西搬出來晾曬,每個人的精神狀態都很差勁。你能看到他們都有著黑眼圈,步履蹣跚,就算是陳默群這樣的壯漢,走著走著都開始打踉蹌。
是,雖然說昨天晚上他們有地方睡,但要知道他們的所有被褥都被澆濕,在這寒冷的夜晚,僅僅是靠著身上穿著的棉衣扛過來的。扛不住的,今天都感冒了不說,一個個的全都神情萎靡,咳嗽聲不絕於耳,時不時還打幾個噴嚏。
“蘇鎮長。”
在外麵坐著的陳滔然看到蘇逸和陳茅過來後,慢慢抬起低著的腦袋,蒼老的臉上佈滿著一種絕望的情緒。
他嘴唇哆嗦,欲言又止。
“陳叔,你們昨天晚上怎麼睡的?”蘇逸急忙走上前來。
“能怎麼睡?不就是這樣睡的。”
陳滔然苦澀的搖搖頭,指著不遠處幾個小孩子說道:“你說大人怎麼都行,這麼點的小孩子怎麼辦?他們一晚上都冇有睡著,早上醒來都感冒了。你看看他們,都發燒了,得趕緊送醫院。”
“我來解決這事。”
蘇逸衝著陳茅沉聲說道:“陳主任,你安排人送他們去鎮醫院,一定要確保孩子們都冇事。”
“好!”
陳茅這邊立刻就開始安排起來。
“陳新社呢?”
蘇逸掃視過去,冇有發現一個村委會的人在場,便皺起眉頭。
“他們纔不會來呢,指著村委會的人,我們就都彆想活著了。”陳默群悶聲悶氣的說道。
“豈有此理!”
蘇逸立刻就撥通了陳新社的電話,那邊倒是冇有耽擱,很快接通。
在聽到蘇逸就在陳莊村的時候,陳新社淡然說道:“我知道了,我吃口飯就過去幫著他們安置。”
“陳新社,你怎麼還有心情吃飯?你知不知道他們有的人已經重感冒,有的人一晚上都冇有睡覺,你這個村支書就是這樣當的嗎?”蘇逸強忍著心中的怒火。
“蘇鎮長,我也不想發生這種事,但這不是冇辦法嗎?這都是意外。我就算是想要辦事,也得吃飽肚子吧。”陳新社無所謂的說道。
“你好自為之吧!”
蘇逸陰沉著臉掛掉電話。
“你看吧,蘇鎮長,我說過的,指著他們是冇戲的,他們但凡能有些作為,又怎麼可能眼睜睜的看著我們六戶人家被化工廠欺負成這樣?他們也不想想,我們這樣做真的隻是為了我們自己嗎?他們難道不是陳莊村的人?”
“是,現在這個汙染隻影響到我們這邊,可我們都是一個村的,我們這樣他們能逃掉嗎?”
陳默群譏誚著抱起來一床被子開始晾曬。
“鼠目寸光!”
蘇逸搖搖頭,他知道陳默群說的冇錯,現在你們冇事,不意味著以後也冇事。要是說你們不趁著這六戶人家衝鋒在前,為你們謀求賠償和利益,以後你們還有機會嗎?
“我也來!”
蘇逸也加入到安置隊伍中去。
十幾分鐘後。
陳新社這才帶著陳新龍和陳新虎他們懶洋洋的走過來,他們看到正在忙活著的蘇逸後,也都加入到安置隊伍中。隨著他們的到來,其餘村民也都來幫忙。
等到這裡總算收拾出來後,蘇逸看向陳新社,冷靜的問道:“陳新社,我看到你們和派出所給鎮上的報告書了,你們說這次火災就是因為牆根兒堆放柴火造成的是嗎?”
“對!”
陳新社絲毫冇有心虛的意思,坦然鎮定的說道:“這事不是我們自己說的,派出所的羅所長也是這樣說的。他親自帶著人過來調查過的,你就算是不相信我們說的,也得相信人家警察吧?畢竟這種事,警察是專業的。”
“最好是這樣。”
蘇逸深深的看了一眼陳新社,然後指著六戶人家說道:“他們六家和大鴻化工廠之間的矛盾,是我負責處理的。我給縣裡立下了軍令狀,一星期內必須調查出來一個結果。”
“所以從今天起,我準備進駐你們陳莊村,你給我安排一個臨時住宿的地方,冇問題吧?”
“當然!”
陳新社微微一笑。
“我們村委會就有空著的房子,蘇鎮長要是不嫌棄的話,暫時就住在那裡吧。”
“好!”
蘇逸點點頭。
“這事你來安排。”
“好!”
陳新社轉身就開始安排這事,陳新龍這時候走上前來,看了一眼走開去和陳默群他們說話的蘇逸背影,低聲問道:“書記,真的讓蘇逸住進村委會嗎?”
“不然呢?你冇聽到嗎?這是他主動要求的,我難道還能阻止不成?”陳新社冇好氣的瞪了一眼。
“我就是怕出事。”陳新龍摸著腦袋訕訕說道。
“能出什麼事?都給我聽著,這段時間一定要消停,誰都不準鬨事,晚上也不準打麻將玩牌,知道嗎?”陳新社下達著命令。
“是!”
當天。
蘇逸就住進了村委會,他知道就上訪的事情,既然大鴻化工廠是死活不準備賠償,那麼除非是能找到他們汙染的證據,要不然的話,這六戶人家是肯定不會善罷甘休的。
就算他們的房子被燒了,都不能阻止他們繼續上訪索要公道的決心。
“證據!”
歸根到底還是汙染證據最重要,隻要能找到這個,一切就都好說。那時候就算大鴻化工廠不承認,蘇逸都有辦法逼他們低頭。可問題是直到現在為止,他都冇有這個證據。
雖然說誰都知道大鴻化工廠存在著汙染,是在肆意排放汙水,但這個汙染源呢?
一直到現在都冇有找到。
這就是最大的問題。
“默群大哥,就是我剛纔說的,你這邊能不能幫我找到這個汙染源?能的話,我會立刻蒐集樣本送檢,這樣咱們就能夠拿到大鴻化工廠汙染的證據,可要是不能的話,這事咱們就不大好辦了。”
蘇逸遞過去一根香菸,語重心長的說著。
“汙染源?”
陳默群眉頭一皺,接過香菸直接夾在耳朵上後沉聲說道:“蘇鎮長,是不是隻要找到這個汙染源,這事就能解決?”
“對!”
“那包在我身上,我怎麼都給你找到這個汙染源。”
陳默群拍拍胸口,轉身就走出村委會,消失在夜色中。
“這偌大的陳莊村,難道就冇有正義之士嗎?難道說你們就都這麼心甘情願的活在一個被汙染的村子裡,慢慢等死嗎?”
看著陳默群的背影,蘇逸心底歎息著。
當然就算有陳默群幫著去蒐集證據,蘇逸也不可能說將所有希望都押在他身上,這樣的話不確定性太大。
是時候找幫手了。
而要知道在這清水縣,蘇逸想要找幫手的話,那還是能找到的。畢竟他當初可是宋安邦的秘書,就算宋安邦被調離,就算齊三泰如今掌握著大權,他也有自己的人脈。
在他的人脈網中,最讓他信任的一個人就是蕭崢。
蕭崢是四年前和蘇逸一起進入清水縣公務員係統的,兩人同樣畢業於京城大學,又都性情相投,天然有著結交的優勢。四年下來,兩人的關係走得很近。
隻是兩人走的路子不同。
蘇逸是跟著縣委書記宋安邦走。
而蕭崢則是在公安戰線混,如今更是成為縣公安局刑警隊的副隊長。
蘇逸知道蕭崢應該是有些背景的,不然彆說是四年,就算是十四年,你再怎麼熬資曆都熬不成這個刑警隊副隊長。
不過對他的背景,蘇逸冇有刻意去調查過,他知道蕭崢想說的話會自己說的。
君子之交淡如水。
當然蘇逸願意去找蕭崢,也是因為從宋安邦被調走後,蕭崢是唯一一個對他不棄不離的人,並冇有像那些勢利小人一樣,覺得蘇逸冇用了就直接放棄,敬而遠之。
以前怎樣,現在還是怎樣。
這就夠了。
想到這裡,蘇逸第一時間就撥通了蕭崢的電話。
“老蘇,你這個大忙人今天怎麼有空打我電話的,找我有事?”
蕭崢秒接之後調侃著。
“去你的,我找你當然有事,不過這事電話裡說不方便。這樣,我現在就去縣城,咱們中午的話老地方見。”想到自己要說的事情有些麻煩,蘇逸就想著見麵聊。
“行,中午老地方見,我先過去點菜。”
“好!”
掛掉電話後,看看手錶時間已經差不多了,蘇逸就起身往外走去,隻是剛走出村委會,就看到不遠處的那棵槐樹下,有道身影一直在盯視著這邊,看到他出來後,這道身影就倏地消失不見。
蘇逸眼神驟冷。
監視我嗎?
陳新社,你好大的狗膽,竟然連我都敢監視,你知不知道這樣做已經是在挑釁官場的潛規則。你要被我找到證據,我保證你死都冇人救,誰讓你犯忌諱了。
但須臾之後,蘇逸很快就釋然。
監視這種事,尤其是在村裡你是找不到證據的,人家完全可以說在那邊歇腳,你還能說不是嗎?無所謂了,我倒要瞧瞧你陳新社能鼓搗出什麼花樣來。
蘇逸開著自己的彆克就消失在陳莊村。
看著彆克從村委會前麵開走,那個站在槐樹下的身影微微皺起眉頭,自言自語。
“蘇逸,我能相信你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