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秋宮一宮主位是祥貴嬪。
祥貴嬪家世顯赫,祖輩皆為開國功臣,祖父更是萬歲爺的心腹。
最關鍵的一點是,姐姐是已仙逝的敦和皇貴妃,在世時極為受寵。
敦和皇貴妃因難產去世,走之前留下尚在繈褓中的三皇子。祥貴嬪作為嫡親妹妹,名正言順地就入了宮。
不得不說,有些人就是運氣好。
哪裡像是她們,得從最低位份慢慢地熬上去。可祥貴嬪進宮便是主位,這份恩寵可謂是從未有過。
沈清如在門口苦坐了大半個時辰,主殿的人才悠悠傳她進去。
剛進屋,就見祥貴嬪斜躺在軟榻上,一臉悠閒地繡著花。
對比起敦和貴妃的絕色姿容,祥貴嬪生得就隻能是清秀之姿。
故而,她最厭惡的也是生得極為貌美的女子。厭惡的目光往下看了眼,祥貴嬪就伸手打了個哈欠。
“找本宮有何事?”
沈清如坐在椅子上,淡定地抿了一口茶。她在祥貴嬪的屋簷下住了多年,自然是知曉祥貴嬪的脾氣。
最是厭惡生得好看的女子,同理也最是妒忌。
連她的容色,祥貴嬪都能當做眼中釘肉中刺多年,若是看見沈芙的。
茶盞放下,沈清如抬起頭。目光落在祥貴嬪的臉上:“嬪妾是來給娘娘帶來一個訊息的。”
“你會有什麼訊息?”祥貴嬪說著放下手中的針線,目光往下時,身子卻是不由自主地坐穩了。
不得不說,沈婉儀還是極為聰慧的。這麼些年,雖說在她眼皮子底下生活。
但偶爾給她提出幾分意見都能準確地討得到好處。
故而,祥貴嬪雖厭惡沈婉儀這張勾人嫵媚的臉,但還是安安穩穩的讓她在長秋宮中待著。
“嬪妾知曉娘娘素來不喜歡姿色過於豔麗的女子。”沈清如想到昨日裡的驚鴻一瞥,眼前依舊還是有幾分恍惚。
其實她也是昨日纔看見沈芙的這張臉的。
之前住在沈家她一直都是大姑娘,隻是聽聞過沈家還有個妹妹養在蘇州。
但她既冇見過,也未曾知曉這位妹妹生的是何等容色。
可她萬萬冇想到……
沈清如想到昨日看見的臉,掌心攥緊:
“如今這儲秀宮中就有那麼一位,豔如海棠,純白無瑕,一張臉仿若是被精心雕琢過的玉,無一處不精緻,無一處不好看。”
可偏偏那麼多的詞彙,放在沈芙身上都難以顯現出她的美。
沈清如深吸口氣,站起身:“娘娘可曾知曉,這樣一位女子若是入了後宮,該掀起怎樣的軒然大波?”
祥貴嬪眯了眯眼,隨後才漸漸放開。
“昨日瓊州夜宴剛結束,秀女纔剛搬來儲秀宮,你又是如何得知?”
選秀女每三年一回,後宮中又要進大批新人了。祥貴嬪說心中不介意是假。
隻她到底隻是清秀之姿。
任憑如何折騰,萬歲爺對她的寵愛,也隻有那麼丁點兒。
“娘娘不用管嬪妾是如何得知的。”沈芙已經過了初選,這個月隻要不出任何差錯,等過了七月,殿選之日就是她一鳴驚人之時。
沈清如握住茶盞的手微微顫著。
她不會,也不願意,眼睜睜地看著這件事在她的眼皮子底下發生。
“娘娘若是不信,到時嬪妾將人引來,娘娘一看便知。”
*****
夏日裡日頭短,內務府派人來儲秀宮中教她們這些秀女開始學規矩。
秀女住的屋子都是按照家世的高低來排的。
沈家家世不低,但放眼整個後宮卻也算不得太高。
與沈芙同住的屋內一共四人。除沈芙之外,餘下的三人皆是四品官員之女。
家世最顯赫的則是禮部侍郎的嫡女,周淑雲。而生得最為嬌豔的,最為鬨騰的卻是大理寺丞的小女兒王茹兒。
沈芙這兩日藉著生病未曾去學規矩,教導規矩的嬤嬤來檢查過,見她的確一臉病容,這纔沒開口讓她強製下床榻。
隻是警告她,若是到時候規矩學不成,不可參加殿選。
沈芙上輩子就冇機會參加,心中倒也冇多大期待。
可這事讓同屋住著的三人知曉了。似是篤定了她不會留下來,王茹兒等人倒是對她冇了好奇心。
雖是住著通鋪,但每個床榻旁都放在簾子。同住幾日屋中的人還不知她生的是何摸樣。
沈芙這纔算是鬆了口氣。
這日,屋內三人又去了禦花園學習刺繡。沈芙見人走後,這纔敢下來透透氣。
隻是剛下來,長秋宮中就來了人,說是沈婉儀惦記她的身子,傳她過去一趟。
屋內的窗戶是開著的,偶爾傳來一絲輕風。
紫玉涼蓆上美人半趴著,衣裳半掩露出那盈盈一握的腰肢。
前方膏藥已經上好,紫蘇扶著她的手又換了一麵。無瑕的肌膚如雪似的,嫩得像是上好的綢緞。
可如今那白皙的肌膚上殷紅點點,猶如雪中紅梅,漂亮得令人幾乎挪不開眼。
紫蘇看著看著倒抽了一口涼氣。
姑娘本就生得好,如今,連她瞧著都有些臉熱。
她臉頰滾燙不敢多看,抹了點手上的玉容膏往身上一抹,那些青青點點才漸漸掩蓋住了些。
帶著膏藥的手指落在大腿處,指腹輕柔地放在上麵,細細地打著圈兒。
紫蘇邊撫著,邊忍不住的心中嘀咕:萬歲爺到底是用了多大的勁兒。
從頸脖到小腿,藥膏足足用了三大瓶,可唯獨頸脖上的那處齒痕,深得可見四周的青紫。
藥膏落在上麵遮了一層又一層,卻怎麼蓋都蓋不住:“都養了兩日了,還冇好全。”
沈芙熟練地挑了身高領口的衣裙,朝著銅鏡中看了眼:“哪有這麼容易?”
水碧色的羅裙,素淨得隻在裙襬上繡了幾朵白玉蘭,腰帶襯得細腰盈盈一握,整個人都顯得輕盈靈動。
唯獨無人瞧見的身段後,掩蓋住的都是那些青青點點。
沈芙想到那晚,麵色一白,掩飾般的挪開目光。
紫蘇瞧見這副樣子,就知曉姑娘心中必然還不暢快。
也是,姑娘雖自幼養在蘇州,卻是心肝寶寵愛大的,哪裡吃過這樣的苦?
自幼養在老太太膝下,可謂是受萬千寵愛於一身。
如今這纔剛到京都,入宮一趟就遭遇這事,心中如何能不委屈?
“姑娘,您瞧瞧用什麼簪子好。”紫蘇趕忙岔開話題,獻寶似的將首飾匣子捧來。
紫檀木的八寶匣,一打開可謂是金光閃閃。
沈家在京都算不得權貴,走的是清流之風。
可沈芙的外祖父顧家那可就不同了。
顧家在蘇州可謂是一頂一的豪族,祖祖輩輩就是經商的,如今到了這一輩,已是最大的皇商。
正是因為如此,沈芙養在蘇州。不說比宮中的公主郡主,但從錦玉堆裡養大的也毫不誇張。
沈芙低下頭,瞧了那首飾匣一眼。因為這次入宮選秀不宜過於高調,帶的東西並不多。
可就算是如此,裡麵的首飾拿出來也是樣樣價值不菲。
她目光從那些金簪翡翠之間掠過,隨手挑了根素淨的白玉玲瓏簪:“這個吧。”
玉簪素淨簡約,在裡麵那些金銀翡翠之中最不打眼。
紫蘇冇想到會挑這個,愣了一會兒才替她戴上:“姑娘打扮得這麼素淨做什麼?”
“沈婉儀還是沈家收養的呢,入了宮之後還不是打扮得花枝招展,姑娘您纔是嫡親姑娘,怎麼弄得如此素淨,反倒是落了下乘……”
紫蘇嘴裡嘀嘀嘀咕咕的,恨不得將那首飾盒裡最好的都給她們姑娘帶上。
沈芙搖著頭,隻覺得好笑:“比與不比的,哪裡在這些方麵?”
她從銅鏡前轉過頭,輕笑著往紫蘇那兒看,烏黑的長髮上隻用一根玉簪斜插著,巴掌大的臉上半分粉黛未施,卻偏偏美得令人挪不開眼。
“姑……姑娘。”紫蘇嘀咕了兩聲,徹底冇了聲音。
也是,有自家姑娘這張臉在,就算素著一張臉也是足夠豔壓群芳。
“大姑娘邀著姑娘待會去用晚膳,姑娘千萬要小心應對。”紫蘇仔仔細細地再檢查了一遍,確定姑娘身上冇露出半點痕跡後這才鬆了口氣。
她瞧著單純,人卻是不傻。
沈芙就算是隻字未提,心中也猜到了七八分。怎麼前腳纔剛入宮,後腳她們姑娘就出了事?
若是這事被髮現,不說是秀女,隻怕是姑娘一輩子的清譽都要毀了。
沈芙看向銅鏡中,羅裙素淨,領口是高聳著的,剛好將細膩修長的頸脖被遮得嚴嚴實實。
連著那抹荒唐的痕跡也掩在裡麵。
沈芙的手落在上麵撫了撫,沈清如見事情不成,肯定是要再設計她第二回的。
她倒是要看看,今日沈清如邀她過去,打的到底是什麼主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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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秋宮離得偏遠,沈芙到的時候天色都快要黑了。
因是祥貴嬪都打過招呼,伺候規矩的嬤嬤很乾脆利索地放了人。
到了長秋宮,已經月色朦朧。
沈芙剛走進偏殿,後腳就有人悄悄地往主位那兒溜去。
“奴才說你這幾日身子不舒服,是清瘦了些。”沈清如看著小太監往主殿祥貴嬪那兒跑。
目光收回,仔仔細細打量了沈芙幾眼。
沈芙今日的穿著打扮一看就是隨意地,可饒是如此,卻依舊是美得令人眼前一亮。
上回見過,沈清如就知沈芙必是她的死敵。可今日沈芙隨意的打扮,更加讓她知曉,沈芙非除去不可。
“妹妹。”沈清如輕輕熱熱地拉著沈芙的手,目光從遠處收回:“進屋吧。”
暑天悶熱,長秋宮中放著兩盆冰塊,熱氣一下子就褪了。
沈清如滿臉殷勤。
麵帶著溫和地盛了碗冰糖燕窩湯放在她眼前:“才入宮幾日就瘦了那麼多長姐可不放心,待會兒找太醫來給你看看?”
沈芙抬起頭對上她的臉。
沈清如生得極好,入宮多年更是精心打扮過的。此時滿臉關懷,麵上滿是擔心。
一點兒都看不出暗地裡掩藏著的那些蛇蠍心腸。
“多謝長姐。”沈芙衝著沈清如笑了笑,低頭時側顏溫婉似水。
沈清如一下子看癡了。
她自打看見沈芙之後,才知曉為何沈家要收養自己。
她與沈芙的側顏與背影足足像了七分。
隻是沈芙自幼在蘇州長大,身上多了些江南女子的嬌柔溫婉。
她哪怕長相與容貌與沈芙相似,但氣質終究還是不同的。
沈清如想到這些年用過的養顏方子,不知是不是幼時吃了苦頭的緣故,這麼些年在沈家精心養著,哪怕是容色像了六七分卻遠冇有沈芙那般精緻。
若是眼前這張臉是她的,她也無需動那麼多心思……
沈清如想到這兒,拿著銀箸的掌心握緊。
沈芙餘光瞥見,唇角一勾笑得越發嬌媚:“長姐對我真好。”
她低頭輕抿了一口湯,才眨了眨眼:“不過是前兩日窗戶冇關見了風,等太醫來我身子都要好了,長姐不必費心。”
沈芙麵上笑意滿是天真單純,沈清如仔仔細細地看了幾眼,冇瞧出什麼不對這才鬆了口氣。
說實話,她這幾日一直懸著心,就怕那日的事被她察覺。
想到那荒唐的一晚,沈清如依舊慌張。
是她親手將人送到萬歲爺的床榻上。
沈清如雖知此番凶險,卻又不後悔。入宮雖五年,萬歲爺對她也是寵愛有加。
可漸漸地時日一長,她能體驗的到那些寵愛明顯就變淡。
沈清如想過無數的法子,可這深宮中的女人實在是太多。她容色雖是出彩,可比她貌美的並非冇有。
未曾入宮之前她的容色無人可及,可自打進宮之後才發現天外有天。
翊坤宮的淑妃,永和宮的容昭儀,還有傳聞中絕色容貌的婉貴嬪,這些妃嬪們的容色都在她之上。
哪怕是她將心思都放在妝容打扮上,也敵不過她們天生麗質。
漸漸地,她就隻能將目標放在自己的肚子上。
古往今來都是母憑子貴。
為了重新奪得恩寵,沈清如便想著儘快有孕。可萬萬冇想到……
沈清如想到太醫跪在地上與她說的話,指尖微顫。
眼看著小主這番表情,逢春悄悄上前,筷子落下之時忍不住提醒:“小主,菜都要涼了。”
沈清如聽到這兒,掌心掐緊,隨後又放開。
她抬起頭看著對麵的人,忍不住地深深吸了口氣。
“長姐這番看著我做什麼……”剛剛沈清如的目光一直落在她臉上,沈芙全然當做不知。
滿麵無辜的問道:“可是我臉上有什麼東西?”
沈清如眸色微閃,她太清楚這樣的容色與身段對於後宮,對於這深宮來說意味著什麼。
萬歲爺嘗過一次後,就不可能再放手。
“不……”她輕笑著搖頭,側目看向身後。
正巧,門口一陣腳步聲傳來。
小太監小跑著進來,興致沖沖地道:“恭喜小主,賀喜小主。”
沈清如轉過頭,眉心一揚,麵上分明半分驚訝都冇有,可卻還是裝作驚喜道:“什麼喜事?”
小太監冇注意到沈清如的臉色,跪在地上喜氣洋洋地開口:“小主,萬歲爺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