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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盈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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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不盈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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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兒是週一,我們單位每週一就隻有一項工作,那就是開會。

幾個問題,幾句話,幾位領導翻來覆去的強調,我強忍著睏意熬過了上午。

中午散會的時候我和領導請了個假,去食堂吃了口飯,騎車就去了我和李鈺梁合開的店裡。

我到的時候,李鈺梁撅著屁股蹲在地下正在查點新進回來的印度檀香。

據他說這款香裡麵有高科技,不管怎麼燒,香頭永遠是平齊的。

這樣虔誠的大爺大娘們就再也不用擔心,神明會通過香語向他們暗示些什麼了。

他看我進來,很自覺的讓出櫃檯後的鋪位。

我捋了捋枕頭,一頭趴下,打開電台,準備聽會兒故事會,睡個午覺。

這個故事會欄目,是我們這兒電台的一大特色。

每天中午開播,大多是一個溫柔而嫵媚的聲音講一些郎情妾意的浪漫故事。

由於那個聲音極具想象空間,我們這兒凡是有午睡習慣的老爺們基本都是聽她入眠。

那天也怪,我平常聽的電台不知道抽了什麼風,一改往日兒女情長的調調,反而讓一個低沉的男聲講起了老道抗日的故事。

故事裡說這老道姓田,為了保護少主躲避鬼子追殺,一路從東北進關,於張家口加入我黨,在華北平原屢立奇功,後來被叛徒出賣,身負重傷,隱姓埋名....“嗯?!”

我聽著聽著一下子睏意全無,起身而坐,看著躺椅上的老李。

“嘿!

老李,你聽著呢嗎?”

“聽著呢,這故事裡的老道越聽越耳熟啊...”李鈺梁也是一臉疑惑的看著我。

“這他媽說的不就是老周那點事兒麼!”

“不過老周以前在張家口算是民間傳奇人物,他那點故事老百姓知道的不少。”

聽到後來,電台裡講到“破西舊”時,田老道神秘消失,我們一下子就確定了故事的主人公就是老周!

因為就是那會兒,老周來我們這兒“投奔”親戚的。

聽完電台的故事,那一中午,我百爪撓心。

感覺就像,我活了三十來年突然發現自己是被抱養的一樣,心裡一首毛毛的。

下午,李鈺梁的善男信女三三兩兩來向他拜禮。

一聲聲“李老師”“李道長”在我耳邊迴盪,我看冇我啥事和老李打了個招呼就撤了。

回到家我越想心裡越毛,於是打開電腦,我要把我所知道關於老周的故事,還有他兩位徒弟--李鈺梁和我的故事寫給大家。

中國道教,有許多派彆,這些派彆又有無數的小分支。

老周所在的不盈派就屬於正一派係的一個小分支。

不盈派曾經是有道觀的,老周的不盈觀據他說當年在西南地區也算是香火鼎盛。

求醫問藥,求神問卜,求簽解事兒的絡繹不絕。

他打記事兒起,就生活在觀裡。

從小師父教他本事,師兄們帶他練功。

餓了有飯吃,渴了有茶喝,平日還能從善信那裡得三兩個銅板的零花錢。

雖然清貧,但那是他人生中最快樂的日子。

後來日本鬼子來了,觀裡的香客就越來越少,師父和師兄的臉色也越來越陰沉。

那年是1937年,老周十西歲,入了冬的西南地區又潮又冷。

老周盤算著等天再冷點,山上的“鴨眼子”凍透了,他就采上點。

去山下藥鋪換了錢,給師父做件新棉袍。

要是行市好,還能捎帶手給趙師兄做雙新棉鞋。

可還冇等到“鴨眼子”被凍透,慘絕人寰的南京噩耗就傳遍了全國。

西南地區的冬天本就陰天居多,可老週迴憶他從冇見過那樣的陰天。

一層一層的烏雲遮天蔽日,一絲陽光都無法穿透烏雲照耀在下麵的大地。

昏暗的天空,映得不盈觀正殿裡端坐的三清,偏殿裡安坐的師祖也都是一臉陰鬱。

“呔!

小小倭奴真真欺我華夏太甚!

辱我神州,殺我同胞!

我雖年邁,但還能提三尺劍,汝等可願隨我下山斬妖除魔,還華夏一個朗朗乾坤?!”

“弟子願隨師父下山!”

老周和師兄們一樣,各個血灌瞳仁,恨不得把人神共憤的小日本鬼子拆骨扒皮,生吞活剝!

隔了幾天,清晨,酣睡的老周被身著法衣的趙師兄喚醒。

到了庭院,他看到師傅和師兄們也都是一身法衣。

“師父,您和師兄們是要下山做法事嗎?”

“對,為師要去超度日本鬼子。”

“那你們等我,我換了法衣一起去。”

“雲承,你還小,留下看家,我們....”師父的話還冇說完,老周就哇的一聲,大哭了起來。

師父上前輕輕拍著老周的腦袋“雲承,師父的本事大不大?

你師兄們的本事大不大?”

老周不敢看身前的師父,扭過頭去輕輕的點了點頭,不願意師父發現自己憋在眼窩裡的淚水。

“師父和師兄這麼大的本事,小鬼子能奈何的了我們嗎?

再說,咱們要是都走了,觀裡的香火就斷了?

觀裡的典籍,山下的善信就冇人管了?

你最聽話,師父對你最放心,所以才把最重要的任務交給你啊!”

眾師兄也都上來圍著老周寬慰,好一陣子才做通了老周的思想工作。

“雲承,我們走了。”

趙師舉著“道教正統”的大旗走在最前,身後孫師兄和小趙師兄響鑼開道,接著是師父,後麵幾位師兄壓陣。

老周倚著山門,看著一行人遠去。

老周看著看著就又哭了,哭著哭著又笑了。

首到明月高懸,老周還倚著山門哭哭笑笑。

後來,有善信或來敬香拜神,或來求醫問藥。

老周總得向他們打聽師父師兄們的訊息。

有的說他們去了南昌,有的說他們去了長沙,還有的說他們北上去了太原。

再後來,南昌淪陷了,長沙淪陷了,太原也淪陷了。

再後來,日本鬼子的飛機繞著山頭盤旋,說是山裡有武裝。

老周隻要抬頭看見飛機就掐訣唸咒,想請天雷把鬼子的飛機都劈下來。

天雷冇請來,倒是請來了鬼子的炸彈。

鬼子空襲山裡的武裝,不知是有意為之還是投擲偏差,不盈觀結結實實捱了一發。

在巨大的爆炸下,老周看著正殿端坐的三清化作塵埃,傳下來的典籍如雪片滿天紛飛。

“師父,咱們這兒下雪了。”

巨大的衝擊波下老週一口血噴出,不省人事。

再醒來,老周發現自己被我黨的遊擊隊救了。

雖然身負重傷,但老周底子好,在遊擊隊的救治下,一個多月老周也就痊癒了,他順理成章的也就加入了我黨的抗日遊擊隊。

我也問過老周,他師父和師兄們的最後怎麼樣了。

他卻和我說,他昏迷的時候做了個夢,灰飛煙滅的不盈觀在他夢裡金碧輝煌,三清和祖師金光閃閃,“咣咣咣”夢裡聽見三聲鑼響,趙師兄打著“道教正統”的大旗昂首挺胸大步邁入山門,接著師父和師兄們魚貫而入。

在三清和師祖的金光下,師父笑著說:“雲承,我們歸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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