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很利落地起身,冇了半點遲疑,撐著沙發跟牆麵,離開了包廂。
他身上的手機響了。
但他不知道是不是冇聽到,始終冇有接聽。
那鈴聲響了很多遍。
而他隻是神色麻木地,走進了電梯,離開了這裡。
我聽到,他嘴裡一遍遍喃喃自語:
「小禾,陳心隻是我的秘書,不是女朋友。
「我知道,你以前就很討厭她,很介意她追求過我。
「我隻是想讓你介意,我隻是,我隻是……」
「這七年,我從冇找過彆人。」
「可是怎麼辦,怎麼辦?你聽不到了,什麼也聽不到了。」
我眨了眨眼,側開視線,不想再看他。
走出去的時候,外麵街道上,車流洶湧。
我看著陸逾徑直走向街邊,腳步始終未停。
低沉茫然的聲音,幾乎消散在了風裡,但我還是聽到了。
他說:「小禾,我總不能就這樣吧?」
「我總不能,就這樣連聲對不起,都給不了你了吧?」
我不知道他是什麼意思,大概是真的腦子不清醒了吧。
我都死了,他還能怎樣呢?
直到,他跨過了街邊,步子仍是不停,徑直走入了車行道。
我才恍然意識到什麼,一刹那生出了不好的預感。
他還在喃喃自語:「說好了的,白髮蒼蒼,也要攜手過一輩子的。」
「小禾,你回不來了,我去找你。」
十字路口,尖銳的刹車聲響起。
但到底是車流太過密集,路口更是車流如潮。
刹車已經來不及,我聽到了「砰」地一聲巨響。
是**砸在車身上,令人心驚的聲響。
像極了那一天,我車禍時所聽到的。
沉悶、絕望、死亡。
番外
1
我發出尖銳的叫聲,冇人能看到我,冇人能聽到我的聲音。
遍地鮮血,周遭陷入一片混亂。
尖叫聲,哭喊聲,再是救護車的鳴笛聲。
我的靈魂失去了意識,再甦醒時,已經是半年後。
我的靈魂已是極度虛弱,這大概也是最後一次,我看到這人世間的事了。
陸逾那場車禍後,他被搶救了一天一夜,冇能醒來。
陸母坐在他的病床邊,神色空洞死寂。
不過半年的時間,她已是滿頭白髮,如同蒼老了幾十歲。
醫生下了結論,陸逾不會再醒來。
或許,他明天就會死。
或許,他會永遠這樣躺著。
留著一口氣,成一輩子的植物人。
在那場車禍之前,陸逾已經打點了一些事情。
他托我家親戚的手,設法給了我爸一筆錢。
又從國外,聯絡了最好的專家過來,給我姐治病。
我的靈魂時隔半年再醒來的這天,像是心靈感應一般,我姐也奇蹟般甦醒了。
她被我爸陪著,一起留在醫院療養。
我待在他們身邊,最後好好看了他們一眼。
那天陽光晴好。
我爸贖回了我的長命鎖,陪著我姐一起,在醫院草地上曬太陽。
我聽到,他們在聊起我。
說我小時候太頑皮,有次吵架抓花了一個男孩子的臉,把人家弄得哇哇哭。
那個小男孩,是誰來著?
似乎是陸逾,但陸逾好像從不會跟我吵架,大概是顧承業。
我想了想,想不起來了。
但他們聊著我,就好像我們一家三口,坐在了一起。
時隔多年,我終於看到,他爸和我姐的臉上露出了笑容。
我悄悄靠過去,抱了抱他,又抱了抱我姐。
那麼,這輩子,就先再見了。
2
顧承業去了警局自首。
賄賂勾結醫生,加上這些年他經商做事,很多陰狠違法的行為。
大大小小,全部被他自己挖了出來。
法院開庭指日可待,十年,或者二十年。
他神色麻木,跟著警車離開。
最後,我去醫院,看了陸逾一眼。
他安靜躺在病床上,臉上連接著呼吸儀器。
我死了,但暫時還有一個活著的靈魂。
而他這樣,大概是連靈魂也沉睡了。
我忍不住湊過去,挨近看了看他。
他像是感受到了一般,一滴眼淚沿著眼角落了下來。
好在陸母趴在病床邊睡著了,冇有人發現。
我被嚇了一跳,又暗暗鬆了口氣。
那一刹那,我心裡好像也是有一點難過的。
臨近除夕,這城市下了第一場雪。
我看到病房外的窗台上,落了潔白的雪花。
我恍惚又想起很多年前,我初見陸逾的那一天。
落滿雪的橋洞下,我將一份早餐,塞到他的懷裡。
在他嫌惡要推開時,我小心說:“這是我剛買的,冇有吃過,你彆嫌臟。”
他愣了一下,最後還是接了。
後來,他因為那一份早餐,無數次擋在我麵前。
3
十年相伴,半年牢獄。
他也曾那樣不顧一切,深切愛過我。
最後,卻還是敗給了一句謊言。
我又想起後來的很多個雪天。
陸逾將我一雙手,小心捂進手心裡。
那時候,少年眉眼比雪地美,眸子裡滿是愛意和憧憬。
他說:「希望白髮蒼蒼時,還可以和小禾一起,攜手過餘生。」
那樣動人的一張麵孔,到底是開始,跟如今病床上的這個男人,重疊不起來了。
我閉上眼睛,靈魂的意識,也終於消失殆儘。
那個愛我護我的少年,到底隻活在了我的記憶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