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太監在頭前帶路,嘴裡絮絮叨叨個冇完,聲量雖不高,卻足以讓林燕容聽個清楚。
從小到大,及至穿越到了這本書裡,她見多了這種嘴臉做派,本身又是個多疑敏感的性子,自是以為他在含沙射影。
林燕容生平最恨也最怕的,就是彆人看不起她。
畢竟,無論是穿越之前的經曆還是這具身子原本的記憶,都充滿了卑下怯懦。
她向秀芝看了一眼,秀芝會意,雖有幾分無奈,還是從袖子裡取了一塊銀子,兩步上前,遞到那太監手中。
“風大雨緊,公公走這一趟實在辛苦了,我們小主請公公吃酒。”
那小太監有些訝異,忙接了過來,滿臉堆笑:“小主真是客氣了,這都是奴才分內的事兒,怎麼敢當呢?”
嘴裡說的恭敬,心中卻有幾分不以為然。
宮裡人自來勢力,這哪有人隨口說兩句不鹹不淡的話,就上趕著給銀子的?
反倒愈發的叫人看輕了。
這一幕,卻落入了不遠處的陸昊之的眼中。
他才下了朝,正在禦花園中散心,碰上了這場大雨,又急匆匆回來,趕巧撞見了林燕容入宮。
要說起來,這離養心殿近了自然有近的好處,但也有一樁不好,那就是什麼雞毛蒜皮的小事,都容易撞到皇上眼前。
陸昊之立在傘下,負手不言,靜靜看著那對主仆行事。
“今兒,是她們進宮的日子了?”
半晌,他淡淡問道。
一旁撐傘伺候的榮安,趕忙回道:“回皇上的話,正是呢。貴妃娘娘將林常在安置在了永壽宮,她這是正往那兒去呢。可惜天公不作美,趕上這場雨。瞧這淋的,怪可憐兒的。”
一麵說著,他一麵仔細覷著皇帝的神情。
這林常在來曆特殊,又有前頭禦花園那場事,他也捏不準眼下皇上心裡是個什麼意思,說幾句好話總歸是不錯的。
陸昊之默然不語,冷峻的臉上一片漠然。
林燕容被雨澆了個透濕,一襲牙白色蘇繡杏花通袖袍緊裹在身上,比那日在禦花園見她,更顯纖細柔弱。
小臉兒蒼白,楚楚可憐。
然則看她如此行事,顯然是個圓滑有心機的,與她的外表極不相宜。
這般反差,令陸昊之滿心說不出來的怪異。
前頭傳言的事,慎刑司查察的**不離十了,大半是底下的奴才胡說,至於謠言的出處,還並未落實。
雖並無證據顯示,這謠言就是南平郡王府的手筆,但帝王的直覺,此事這女子隻怕脫不得乾係。
然而,陸昊之隻覺彷彿腦海之中有一道聲音,在責令他抹去對這個女子的所有懷疑與惡感。
陸昊之很不舒坦,這與他的本心完全相悖。
榮安見皇帝遲遲不發話,卻又不離開,便試探著問道:“皇上,這林常在才入宮就淋了一場雨,也冇個防雨的物件兒,怕要作病。不如,奴才送把傘過去?”
如此,也算看看皇上的意思。
陸昊之收回了視線,決意暫且不去理會這個令他莫名的女子。
“不必管她。到長春宮,朕瞧瞧貴妃在乾什麼。”
丟下這句話,陸昊之轉身就朝長春宮的方向走去。
他急切的想要見一見孟嫣,驅散那奇怪的聲音。
眼見皇帝即將走進細密雨簾之中,榮安舉著傘慌忙追了上去。
皇上態度如此冰冷,眼看著林常在淋雨都冇放心上,此女在皇上心底可真是半點分量也冇啊。
林燕容當然不知這身後發生之事,雨大路滑,古代的繡花鞋她又穿不大習慣,與秀芝兩個一步一個趔趄,好容易才走到永壽宮。
領路的太監到了地方,就告退離去了,隻餘她主仆兩個走了進去。
這永壽宮麵闊五間,有東西配殿,黃琉璃瓦歇山頂,雙交四菱花扇窗,院落東南有井亭一座,端的是恢宏氣派,華美壯麗。
雖則早先已在書中讀到過關於永壽宮的描寫,但身臨其境,林燕容還是在心中稱歎不已。
因她隻是個常在,不能為一宮主位,雖則永壽宮如今隻得她一人獨居,但也隻能入住東配殿。
她帶著秀芝才走到東配殿廊下,掌事宮女太監便一起迎了出來,將她二人簇擁進去。
屋中早已跪了一地的奴才。
這些人原本以為能入住永壽宮的主子,之前宮中又流傳過她與皇帝的風流軼事,必然有一番風光。
誰知,人到眼前,連主子帶奴才,淋的像個落湯雞,從頭髮絲兒到褲腿都在滴著水,狼狽不堪。
當下,人人都有些啞然。
好在,掌事宮女銀翹還算老成穩重,忙將她二人迎入內室,與她們擦拭身體,更換衣裳,又打發人去燉薑湯。
好容易安頓妥當,林燕容纔出來坐在正堂上,說了一些麵子上的言語。
“往後,你們跟著本主,忠心向上,自然是好。若然生出二心,那我必定是不饒的。”
她自謂這話說的分寸得當,必能震懾下人,那書中也是這般寫的。
然而她卻忘了,書中的林燕容是天氣大好時,全須全尾的走進景福宮的。如今她先在奴纔跟前出了洋相,再來說這個話,分量自是不大如前。
人人心中都有些發笑,麵上還是繃著應命。
林燕容便吩咐秀芝打賞。
秀芝卻在心中暗暗叫苦,雖說南平郡王府也是個王府,但和那正頭的王爺們大不相同,並無封地,隻靠朝廷俸祿供養一家子人。
此次林燕容進京待選,老王爺除卻置辦衣裳行頭,便隻給了有限的盤纏,還特特交代她要精打細算。
然而主子如今卻極要麵子,四處賞人,到了進宮這日,身上委實不剩多少銀子了。
再這麼賞下去,往後可還怎麼過日子?
但秀芝隻是個丫鬟,隻能聽命行事,咬牙取了為數不多的銀錢出來,打賞了下去。
眾人看著到手的那點子銀錢,及上麵那個裝腔作勢的常在主子,心底都有些不以為然了。
林燕容掃視眾人,一一問了名姓,掌事宮女銀翹,首領太監於寶玖倒與書中所寫並無出入。
她稍稍放心。
陸昊之一路走到長春宮,隻見裡麵宮女太監進進出出,似是十分忙碌。
他有些好奇,不知孟嫣又在做什麼。
忽見一宮女捧著一盆金邊墨蘭出來,他心頭微微一喜。
金邊墨蘭甚是名貴,等閒難見,就連宮中花房一年也難培育出幾棵。
他素愛蘭花,孟嫣自然也知,想必是不知費了多少功夫,從哪裡尋來,要送給自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