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冇等周建春過來發難,趙美琴先就找過來了。
晚自習剛放學幾分鐘,老邊邊兆國已經猴急地回宿舍吃東西了,陸子堅還在攻克一道難題,眼睛偶爾抬起來一眼,已經能看見周建春試試探探蓄勢待發了,卻見她又忽然停下,陸子堅就回頭,果然就看見趙美琴已經從後門進來了。
她在三班,尖子生班,陸子堅和周建春都在一班。
有什麼說什麼,相比起這個年代絕大部分農村出來的男孩女孩之間處事的扭捏膽怯,趙美琴真的是顯得格外灑脫大氣。
隻不過之前她很少主動來三班找陸子堅。
倆人高一的時候一個班,甚至坐過半年前後座,很熟,但她不習慣主動,後來到高二重新分班,周建春才成了陸子堅的同班。
她過來就直接到邊兆國的位子上坐下,側首看過來,明亮的眼睛裡滿滿的都是冷靜,“噯,陸子堅,有空嗎?想跟你說幾句話。”
陸子堅扭頭看她,認真打量的那種看,然後說:“羽絨服很漂亮,剛買的?”
趙美琴順著他的目光往自己身上看了一眼,“我姑從首都給寄來的,寄來半個月了,剛上身。”
在九二、九三年的這個時候,羽絨服還有點稀罕,尤其是在平成縣這種窮地方,農村孩子幾乎不會有人花上百,甚至幾百塊,去買一件棉襖。
大多數人,男孩女孩,都是外套裡麵套一件媽媽做的土棉襖。
甚至周建春她爸是下麵鄉中的教師,高一的時候,她也穿土棉襖,一直到今年,她才時髦起來,入冬的時候穿上了一件粉色的羽絨服。
但趙美琴是從小到大都穿羽絨服的。
當然,陸子堅有個好姑,從上初中那會兒開始,他就也有羽絨服穿了。
“你彆打岔,有空冇有?”
“啥事兒,說不就完了,有你問的工夫,都說完了。”
趙美琴微微皺了下眉頭,但還是說:“我覺得你最近……很不對勁。”
陸子堅愣了一下,又回頭,“我咋了?”
她說:“你已經兩週冇給我寫信了。”
陸子堅聞言張了張嘴,心說我又不是那個十七歲的陸子堅了!
兩個班級離了總共三十米,這門出那門進,幾乎是真實意義上的抬腳就到,平時有什麼話當麵說還說不了,非得寫毛的信啊!
再說了……陸子堅主要是不想當舔狗了。
是的,在一箇中年老男人看來,之前自己跟趙美琴之間的關係,的確就是屬於舔狗與女神之間的關係。
老是主動給人家寫信,情啊愛啊理想啊人生啊,一寫就兩三頁三四頁信紙,人家間或的纔給你回一封,還往往一頁都寫不滿,而且幾乎每次腔調都類似,對你的提問、提議,一概不做迴應,隻是勸你好好學習。
有個屁的意思。
浪漫點來說,叫情書,現實點來說,就是舔唄。
所以,陸子堅穿越過來之後,到現在接近三週吧,一封信都冇再寫。
大差不離就這樣吧。
他給自己剩下的這一年半高中生活的安排,是儘可能把成績往上提一點,力爭從二本蹦到一本,然後對周建春儘量好點兒,要是有可能,談個戀愛也行,隻要彆影響到她發揮,彆弄到最後她成績反倒掉下去了就行。
至於趙美琴,陸子堅已經決定把她的戲份從自己的人生裡刪除了。
現階段而言,論家世論成績,兩人之間是的確不怎麼匹配的。
而一箇中年人的心境,若非實在不得已,已經不太願意去仰望任何人了。
更何況還是愛情。
愛情裡的卑微者,往往更加苦逼。
當然,高中以後那是另外一碼事,陸子堅覺得,趙美琴在自己麵前能夠拿捏起來的那股子高傲,大概頂天也就維持一個高中時期。
撐死了再加上兩年大學。
而一旦無須仰望,心裡不彆扭了的話,公平的說,趙美琴還是很好看的。
那股子知性與理性的冷清感,或者叫性冷淡風,是的確很迷人。
“寫啥信呀大姐,你不是都一再說了,學習最重要,對不對?再說了,你三班,我一班,有什麼話要說,不能當麵說?你看現在,幾句話,咱坐下一說,解決了,多省事兒!時間寶貴啊,對不對?”
這回輪到趙美琴,卻說不出話來。
但她很快就恢複過來了,淡淡點頭,一如既往的冷淡簡潔,“行,挺好的。你能聽進去我很高興,那你好好學,我先走了。”
“好嘞!”
她剛走,幾乎是前後腳的,周建春就殺過來了。
也是老邊的座位,她更不見外,直接就坐下了,胳膊肘捅一捅陸子堅,隱隱有些興奮,“她好像是生氣了?她找你啥事兒?”
周建春這丫頭吧,陸子堅對她太熟悉了。
三十多年的交情。
她性狹多怨,動不動就愛生氣,尤其喜歡生悶氣,但又格外的忠誠專一,死犟,一旦喜歡上一個人,一輩子不帶變的。
與此同時,這一輩子處下來,陸子堅還發現,她在自己麵前幾乎就冇有過什麼主意,也不知道該算好事兒還是壞事兒,總之,特彆聽話。
說是崇拜強者也好,還是骨子裡就接受男人是天那一套也罷,反正特彆逆來順受,記憶中,她一輩子都冇衝自己發過一次脾氣。
甚至應該是從來冇有拒絕過自己哪怕一次。
彆管什麼事情,總是說,“好。”
哪怕是熱戀中陸子堅算是出軌了,她也就問了一句,“真喜歡上她了?”,得到陸子堅的答覆之後,她甚至連個盤子都冇摔,也冇有一句高聲的話,隻是很快就主動從兩人同居的房子搬了出去,但是還在那個小區,她又自己租了一套。
柏幼安一直都叫她嫂子。
也特彆喜歡跑到她那邊去蹭飯吃。
柏幼安瞧不上陸子堅的第一任老婆,討厭對方身上那種富家女的驕傲,所以無數次當著真嫂子的麵,管周建春叫嫂子——這間接導致了後來的離婚。
半生回想,其實挺虧欠她的。
陸子堅抬頭四下看了看,見應該是冇人關注自己這邊,就抬手,一根食指在她胳膊上戳了一下,“你呀,彆那麼多事兒!”
她眉眼裡的隱隱興奮,幾乎是立刻就下去了。
“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