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趟監獄之行,徐小晚誤打誤撞,結識了日後能為己所用的“人才”,雖說不是什麼正道人才,卻也能發光發熱。
用餐時間,油膩大媽竭力巴結徐小晚,徐小晚到處宣揚自己是施家女兒的身份,一來防止監獄老人欺負新人,二來,給監獄外麵的薛玉鳳和施家成添堵。
徐小晚自己都想不到,她能在同一天,和嚴景修一起入獄,雖不知對方犯了什麼錯,但這“天賜姻緣”,當真是老天助力。
油膩大媽不知從哪裡搞來一隻雞腿,偷偷塞進徐小晚的飯碗中,擠眉弄眼,“丫頭你吃!這東西可不是誰都能吃的,我花了錢換來的,一週隻有一次的福利。”
徐小晚看著飯碗裡油膩膩的雞腿,食慾全無,她夾給身旁細嚼慢嚥的短髮女人,說道,“你吃吧,你出獄以後還要幫我乾活呢。對了,你叫什麼名字?”
油膩大媽眼睜睜看著自己的雞腿被“借花獻佛”,眼睛眨巴眨,口水吞個不停。
短髮女人低聲應答,“我叫俞沐,後天我就要離開這裡了,晚上你把你要查的資訊同我交代清楚,事先說好,查一個資訊,六百,不講價。”
俞沐全程未抬頭,徐小晚噘噘嘴,嘟嘟囔囔,“你還真是有點榆木腦袋。”
俞沐側頭冷眼,徐小晚忙轉頭看向油膩大媽,“阿姨,我怎麼稱呼你?”
油膩大媽咧嘴一笑,大金牙若隱若現,“你叫我胖嬸就行,說好了啊,出去以後,你可得認我這個朋友!我進進出出拘留所這麼多次,還冇碰見像你這種身份的。”
徐小晚琢磨著胖嬸剛剛那句“進進出出”,尷尬一笑,果然,能來這裡的人,都不是好對付的選手。
俞沐被釋放的那天,徐小晚隻交代了一件事,讓俞沐幫忙調查施念恩女兒的下落,而且還是賒賬。
徐小晚磨破了嘴皮子,想拜托她幫忙再查幾件,可俞沐刀槍不入,甚至講起了行業規則:絕不和顧客做朋友,因為說不準哪一天,今天的顧客,就變成了日後的目標對手。
十日期滿,徐小晚出獄。
整整十天的魔鬼訓練,她瘦了三四斤,可身體卻日益健朗,原本虛弱的身子骨,經過她的一番折騰,竟強壯起來。
她穿著來時的紅色禮服,朝門口走去,微風徐徐的春夏交接之際,柳絮隨風飛散,漫天飛舞。
她走出大門,裙襬曼妙起舞,如微波盪漾。她仰頭而望,沉浸其中,卻不料,耳邊轟然一聲巨響,嚇得人魂飛魄散。
“老大好!”
徐小晚忙瞪眼看去,整個人緊張成一團,死死抱著自己胸口,隻見,鐵門外的道路兩旁,站著齊刷刷的兩列黑衣打手。
打手們各個精壯,標準九十度鞠躬,彷彿是在恭迎黑社會老大。
徐小晚左看看右看看,隻聽聞,身後傳來慢悠悠的腳步聲。
她回身望去,看到了十日不見的嚴景修,和他的隨從保鏢元生。
兩個大男人,西裝革履一前一後,嚴景修一身白襯衫黑西褲,肩膀隨意搭著一件西裝外套,袖口挽起,意氣自若,威風凜凜。
元生跟在他身後,依舊是那張刻板的機器人麵龐。
徐小晚站在原地,這纔想清楚,原來道路兩側的黑衣打手,恭候的是嚴景修。
原來,他們也是今天被放行。
豔陽柳絮,微風拂拂,徐小晚看著逆光而來的嚴景修和元生,和諧的畫麵,倒是讓人生出幾分沉迷於此的滋味。
這時,手機來了訊息,徐小晚急忙檢視,俞沐準時發來資訊,“出來了吧?你讓我查的事情,查到了。”
徐小晚兩眼放光,施念恩的女兒找到了!隻要找到了施念恩的女兒,她便能在夢裡給施念恩一個交代!
這難熬的十天裡,她冇有一天不期盼著夢到施念恩,可施念恩就是不出現。
徐小晚亂了陣腳,冇有先回覆訊息,而是四下裡找車。
嚴景修一眼便看到了大門外六神無主的“施念恩”,他腦子裡揮之不去的“瘋子”二字,如彈幕一樣,劈裡啪啦在眼前閃個不停。
他可不想再和這個已婚女人扯上關係,正準備繞路而行,卻不料對方直接衝上了自己的車。
徐小晚知道這是嚴景修的商務車,她嗖的一下進了車座,衝著外麵的嚴景修大喊,“你順路載我一程可以嗎?我有急事。”
嚴景修大步衝到車門前,一聲令下,“你給我下來!”
徐小晚扣上安全帶,死活不下車,“這條路冇有出租車,公交半小時一趟,我真的有急事,我要去見我女兒,你就當行行好,順路載我一程,拜托。”
徐小晚雙手合十祈禱懇求,嚴景修鬱悶煩躁,進退兩難。
元生的眼神微閃遊離,低聲開口,“你還有女兒?”
徐小晚點頭,“是!我要見我女兒,求你們了,行嗎。”
“求”字一開口,開口拒絕便顯得不近人情。
嚴景修和元生上了車,元生駕車,嚴景修坐在副駕駛。
元生回頭詢問地址,徐小晚卻遇上災難性難題。
俞沐索要酬勞,且由600塊,變成了1800塊。
俞沐趁火打劫,徐小晚恨不得把她掐死在手機裡,可若是拿不出這錢,施念恩女兒的下落,就得不到。
羅耀文和畢春蕾一直在隱瞞,此前承諾會把孩子送回身邊,遲遲冇有訊息。
無奈下,徐小晚厚著臉皮,衝嚴景修開了口,“那個……你能借我1800塊錢不?我過幾天還你……”
徐小晚做好捱罵的準備,卻見嚴景修冷漠回身,將手機遞交她手,“掃碼吧,給你5000不用還了,以後彆再來煩我!”
徐小晚小心翼翼,加了嚴景修的微信,收錢以後,喜笑盈盈,“謝謝你啊!但是不打擾你是不可能的,你幫我救女兒,也就是在幫你自己。反正以後……我們都是要結婚的,我的女兒,就是你的女兒。”
一套無懈可擊的完美邏輯,聽得木頭人元生笑出了聲,徐小晚忽覺哪裡不太合適,憨憨的撓了撓頭,“不好意思啊嚴大少爺,我這還冇和你聯姻呢,就給你戴了頂綠帽子,好像是不太好……”
嚴景修一忍再忍,臉色鐵青,他不能對一個女人家怎麼樣,而且是剛認識冇多久的女人。
這世上怎麼會有如此不要臉的女人,他可是第一次見識。
徐小晚把錢打給了俞沐,俞沐發來地址,勸誡徐小晚,提前做好準備。
徐小晚冇明白俞沐的勸誡,難不成目的地是荒野鄉村,可看地圖,並冇有多遠。
車子很快抵達,是一片荒野山區。
車子停在路邊,徐小晚下車便看到蹲在路邊抽菸的俞沐。
俞沐掐滅菸頭,一身寬鬆的短袖短褲,走到徐小晚麵前。
“孩子呢?在哪?”徐小晚心急火燎。
車上,嚴景修和元生準備駕車離去,車子剛啟動,元生略有擔憂,“少爺,要不要等等她?這荒山野嶺……”
嚴景修探頭瞧了瞧窗外,雖說他厭煩至極,卻也不能把一個姑孃家扔在這裡。且看那短髮交接人,並非善類。
嚴景修淡然道,“等等吧。”
俞沐帶著徐小晚朝著光禿禿的山林裡走了幾步,一片墓地,成排的墓碑,零零散散不規整的安插在各處。
雖是白天,卻也顯出幾分淒涼。
徐小晚一聲尖叫,苦笑否決,“俞沐……你是不是搞錯什麼了,我讓你查我的女兒,你帶我來墓地……”
話說到一半,徐小晚似乎明白了什麼。
俞沐隨手指了指其中一塊小小的石碑,重新點了一根菸,聲音冷漠,“你女兒在你入獄那天就死了,你家人還冇告訴你吧,這墓碑是剛立起來的,你家人立的,叫羅……羅耀文?還有一個……畢春蕾?對吧?”
熟悉的名字傳入耳廓,徐小晚寧願相信,是自己聽錯了。
她狠狠拍打自己的額頭,妄圖希望,這是一場夢。
施念恩的女兒死了,施念恩最在意的女兒死了,如果這是真的,她要怎麼在夢裡同施念恩交代,又如何讓施念恩幫助自己,尋到通往2020的出路。
一切的一切被打上了死結,俞沐的話響在耳畔,“你的事不難打聽,出獄以後,我就借用你的名字,在外詢問了一圈,最後按著線索,尋到了當地最大的人販子團夥。你女兒壓根就冇被送去什麼遠方親戚家,而是被賣了。”
徐小晚不可思議,“俞沐……你在和我開玩笑,是嗎?你是不是覺得我給的錢太少?我有錢的,我可以再給你五千,隻要你把孩子的下落……”
俞沐冷然後退,“我們之間的交易已經結束了,你若不信,自己挖開這墓碑,去醫院做鑒定,或是報警。但如果你報警,彆把我牽扯進去,我纔剛出來不久。”
俞沐事不關己,吸菸吐氣,似乎對眼下之事,早已見怪不怪。
徐小晚癱坐在地,她雙手顫抖的撥通了羅耀文的電話,開口,便是撕破喉嚨的喊叫,“你們把孩子殺死了!你們還是人嗎?你們還是人嗎!”
電話那頭的羅耀文心虛狡辯,徐小晚撕心裂肺,“你還要說謊騙我是嗎!羅耀文!我現在就在孩子下葬的地方,你馬上帶著畢春蕾來這裡,我要你們倆給孩子陪葬!”
話落,羅耀文慌忙掛了電話。徐小晚什麼都顧不得,她扒著地上的泥土,她不死心,萬一是俞沐搞錯了呢?她要給屍體做屍檢,她不相信孩子已逝的事實。
俞沐蹲坐在一旁,漠然看著發瘋的徐小晚。
車內,嚴景修愁眉不解的看著徐小晚的一舉一動,元生率先下了車。
元生走到徐小晚身旁,他看到雙手不停扒地摳土的徐小晚,指甲縫隙出了血,鋒利的木條刺傷她的肌膚。
元生上手拉扯她的手臂,徐小晚紅著眼,無法自控的嗬斥,“你鬆開我!”
元生將徐小晚推到一邊,他單膝跪地,重複徐小晚的動作,低聲勸告,“我幫你,你先冷靜會。”
元生代替徐小晚刨挖泥土,徐小晚傻眼的坐在原地,她胸口絞痛難過,仿若此刻地下埋葬的,是她徐小晚的孩子。
那種痛徹心扉的悲愴之感,她完全無法控製。明明,這不是她的孩子,可她卻猶如感受到了施念恩本體的絕望那般,窒息、仇恨、痛入骨髓。
為什麼?為什麼我會感知到施念恩的痛苦?
她不停地在心裡質問,為何,她會這般的感同身受,體會到施念恩失去女兒的灼心之痛?
猶疑之際,身後路邊一輛私家車急刹停靠,車子裡飛奔而下羅耀文和畢春蕾。
徐小晚回過頭,她猛然起身,抓起地上帶刺的粗木棍,朝著羅耀文大步而去。
她通紅著眼,嗜血而殺,她所有的力量都聚集在右手掌心,狠然之際,她揚起棍棒,砸在了不知所措的羅耀文的背脊之上。
羅耀文當場跪地不起,畢春蕾驚嚇大叫,腿腳發軟。
徐小晚殺紅了眼,她朝向畢春蕾,一聲“殺人償命”,揚手便揮出棍棒,砸向畢春蕾的頭顱。
隻是棍棒揮落的瞬間,不知何時現身的嚴景修,忽然伸出手,用手掌接住了帶刺的棍棒。
徐小晚刹那間恢複了神誌,她看著嚴景修鮮血淋漓的手掌心,茫然無措。
隻見,嚴景修眉頭微皺,聲音低沉,眸光凜冽,“殺人是要償命,這句話對你同樣適用。”
驀然,徐小晚鬆開棍棒,可未察覺的是,在嚴景修替她攔下這根險些讓畢春蕾喪命的棍棒之時,她竟落了淚。
這一瞬,她再次被剖心泣血之感吞噬,那種徹底被世界背叛的窮途之哭,喪子之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