談論過程中,飯菜都涼了,送去廚房熱了一次,這一來二去的,旁邊眾人就快等了半個小時,眼看飯菜又要涼了,王鳳英急了,慫恿孫女跑到周樹榮身邊,拍著他大腿,奶聲奶氣的嘟囔,“爺爺爺爺,你們還吃不吃飯呀?”
“哎呦!我們家小公主抗議了。好吧,我們下次再聊,現在先吃飯!”周樹榮說著,把寫滿字的便簽紙摺好揣在兜裡。
飯畢,葉逸凡從包廂裡出來時,同學們都還在外麵等著,他這才發現大廳的氣氛和自己離開時已經截然不同。
女友臉上的驕傲和其他人的豔羨,再加上郭淮元、孫亮臉上那一股子說不出的討好味兒,都讓葉逸凡意識到在這一頓飯的時間裡,形勢似乎出現了大逆轉。
“小葉,你瞞得好啊,這麼一件大喜事兒還讓小涵瞞著我們大家,不把我們當朋友是不是?”
滿臉笑容的郭淮元,言語裡充滿了讓葉逸凡感覺到彆扭的親熱,“給張書記看上了都不吭一聲,再怎麼著,大夥兒也要給你慶祝一下不是?好歹都是縣一中的老同學,你要是上去了,可彆忘了拉我們這些老同學一把。”
“我被張書記看上?……根本冇有的事兒,你可彆瞎說。”葉逸凡吃驚的連連擺手,對郭淮元這種變色龍功夫他也是佩服,真能拉的下臉,難怪他現在小日子過得滋潤。
“上個月你們這批副科批下來的時候,張書記的秘書、之前的縣委辦副主任林峰升任城南鎮鎮長,這一個多月了,張書記都冇秘書,縣裡誰不知道。”
郭淮元臉上一副你騙不了我的表情,“小葉,你這就太不夠意思了,都和張書記一起吃飯了,還瞞著我們?”
“呃……”葉逸凡心裡嘀咕:這都是什麼鬼,姓郭的腦迴路咋就這麼清奇?
涉及到周樹榮的,他自然是不方便說。但不說……還真就不好解釋和張書記的關係,所以張口結舌了半天,居然愣是不知道怎麼和這幫同學解釋,最後隻得說出下午在北街參與救人的事情。
當然,關於勇救瑤瑤那段,被他有意隱藏了,隻說張書記表揚了自己,之後含糊其辭了事。
眾人也不是傻子,感覺他是在敷衍,但見葉逸凡實在不願多說,也不能逼他,隻得作罷。
……
張軍送老領導回住處的路上,請示道:“老市長,現在全國各地都在發展,我們南江縣已經滯後了,這小夥子對經濟工作確實有一手,讓他一直搞公安,有點屈才了。”
周樹榮嗬嗬一笑,“看上了?”
張軍笑著點頭,“肚子裡有貨,是個人才。”
周樹榮微微點頭,“嗯!是個好苗子,但我們也不能拔苗助長,要將地基夯實了。”
看見張軍瞭然於心的點頭,周樹榮心情大好,還是老部下瞭解自己。通過剛纔的談話,他對葉逸凡的印象極好,覺得小夥子為人穩重,知識儲備也很豐富,頭腦靈活、目光敏銳,對於很多問題都有獨到的見解。
難能可貴的是,對方還很年輕,無疑是塊未經打磨的璞玉,要是能精心雕琢,假以時日,必能綻放異彩,成就一番事業。
像他這樣的省委組織部領導,對下麵乾部其實是非常重視的,既然發現了千裡馬,誰不想當個伯樂呢?
當然,以他的職位,平日裡接觸的起碼是副處以上的乾部,很少和基層乾部打交道,這次無疑是開了先例。
……
第二天上午,葉逸凡去了局裡,依然是用打發同學的那套藉口糊弄季四平。
但這老狐狸明顯比他同學難纏多了,壓根就不相信葉逸凡的這套說辭,拐彎抹角的就想從他嘴裡掏出點資訊。
可現在的葉逸凡論心理年齡比季四平還大,社會經驗更是豐富,他不緊不慢的陪著老狐狸打太極,弄得對方頭疼不已。
季四平看對方實在是滑不留手,無從下口,隻得收起試探之心。不過他畢竟是官場老油子,從昨晚看見那一幕起,他心底對葉逸凡就起了防範之心,好奇中又隱隱有絲敬畏。
原本覺得對方年輕好欺,今天想儘辦法也要摸清他的底細,誰知泡的太平猴魁喝的都冇茶汁了,自己仍是一無所獲。
摸不準葉逸凡的脈,他就隻好‘敬而遠之’,客氣的將葉逸凡打發走。
不過演戲演全套,葉逸凡走時,老狐狸露出一臉親和的微笑,“逸凡啊,你的能力在局裡年輕乾警裡是出類拔萃的,組織上這次既然提拔了你,自然是認可你的。你在青山鎮所好好乾,鍛鍊一段時間後,到時候我們局黨委研究一下,儘快將你調回來。
你還年紀,將來的天下是你們年輕人的,有我們這些老同誌為你保駕護航,你就放開手乾,不要有顧慮嘛!”
葉逸凡很厭惡他這套虛偽,但不得不耐著性子演下去,誠懇的道:“那就謝謝季局了,這樣,以後的工作我會重點向您彙報,也希望季局以後多批評,多指點。”
季四平大奇,心裡嘀咕:這小子確實長本事了,話說的滴水不漏,端的四平八穩,於是笑著敷衍道:“好好,工作你正常開展,我們多多聯絡。”
從季四平辦公室出去的時候,葉逸凡很快就感受到了周圍人對他態度上的變化。那些前陣子見了他還畢恭畢敬喊‘葉科長好’的老油條們,現在看到他,有的扭頭裝冇看見,有的冷漠點個頭,楊偉則大咧咧的招手,‘小葉,過來幫我乾點活’。
葉逸凡瞟了他一眼,扔下一句“冇空。”
看著對方離去的背影,楊偉張口結舌了半晌,怒道:“靠!牛逼什麼玩意,你以為還是以前韓局在當家啊?”
……
葉逸凡家住紡織廠生活區,坐落在杏花鄉的地界。趁這幾天工作調整,正好有時間,他回家看望一下父母。
杏花鄉緊挨著城關鎮,屬於南江縣最南端的鄉鎮,再往南就是平川縣地界了,人口有兩萬多人,算是一個較大的集鎮,每月逢集趕場時也是人山人海。
葉逸凡從局裡出來,騎著他那輛攢了幾個月的錢纔買的永久牌二六自行車,便直奔紡織廠而去。
兩隻自行車輪在他腳下蹬得跟風火輪似的,耳畔的呼呼風聲帶給了他一絲愉悅,暫時忘卻了工作上那些煩惱。
四十分鐘後,紡織廠成片的建築群已隱約可見,隻不過在此時的葉逸凡眼中,卻莫名的多了幾分滄桑。
進入廠區,葉逸凡明顯感受到與城關鎮截然不同的氣息,如果城關鎮給他的感覺是帶著山野風味的鄉村野姑,那紡織廠的生活區就是略帶羞澀的小家碧玉了,多了幾分柔媚、卻少了些野性。
紡織廠是三班倒企業,廠裡近八成是女工,典型的陰盛陽衰。
葉逸凡在來往的人流中打量,此時是大夜班下班的高峰時刻,大量女工潮水般湧出大門,匆匆返回宿舍,又帶上換洗衣物前往廠區的公共浴池,使得馬路上人流湧動。
生活區周圍自發形成的菜市場,黃昏時就成了夜市。
一到傍晚,這裡就被各種大排檔和攤位占滿,一盞盞或明或暗的燈泡陸續點亮,大人、孩子們猶如監獄放風的犯人般湧上街頭,開始了普通人的夜生活。
葉逸凡喜歡這平民化的夜市,兜售兒童玩具的大媽,賣舊書刊雜誌的老頭,吆喝廉價服裝的年輕小媳婦,火爐旁揮汗如雨翻炒板栗的中年大漢,讓他感覺自己真真切切活在這個世界上。
四周那些嬉笑怒罵夾雜著的俚語方言,十分嘈雜,卻讓他生不出厭煩,反而使得眼中的生活更加生動。
這兩年葉逸凡工作經常忙得頭昏腦漲,幾乎很少回家,而且每次都是傍晚才偷個空,第二天再起早趕回縣城,和廠裡那些小夥伴都生疏了不少。
騎著車在人流中穿行,葉逸凡感受著人流中帶來的淡淡香味兒。這是無數女性身上香皂和洗髮水混合著體香帶來的一種特殊味道,隻有在紡織廠這種充斥著大量年輕未婚女性的工作單位,你才能夠享受到這種奇異的感覺。
葉逸凡感受著廠裡那些年輕女工對他投來的夾雜著疑惑中帶有一絲欣賞的眼神。
在紡織廠,很少有人騎這種二六的自行車,多數都是那種粗笨的二八大杠。基本上所有人都認識彼此,即使是那些剛進廠的,不過三五個月,幾乎也都彼此熟悉了。
而且葉逸凡的穿著,和周圍那些山民,菜農們在形象上顯然差彆挺大,但紡織廠的子弟,眾人又從冇看見他這一號人物。
盛夏的女孩們充分的在街道上展示著她們優美的身材曲線,女工們絕大多數都是未婚姑娘,或者是剛結婚的少婦,穿著T恤,或是短袖襯衣,連衣裙之類。
顏色也是赤橙黃綠青藍紫,將色彩繽紛這個詞在這一刻展示的淋漓儘致,使得葉逸凡也好生回味了一番多年前的感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