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平宮內燭火通明,卻靜的出奇。
前門、殿內不見一名侍衛,隻有驅蚊的淡淡艾蒿味從內殿源源不斷地湧向殿門。
“啪!”
是翡翠玉棋撞擊棋盤發出的清脆聲響。
“將軍棋藝未見精長啊。”
殿內傳出話語聲。
“末將惶恐,若論棋藝,我扶搖國怕是找不出一位能與君上博弈的。”
此時己近子夜時分,扶搖國國君任平生和大將軍曹豹仍在殿內對弈。
任平生五十多歲,臉型瘦削,鬢角發白,一襲黃色長袍,身子有些佝僂,燭光將他的身影拉的悠長,此時輪到他出棋。
大將軍曹豹身著寬衣,正襟危坐,雖隻有西十多歲,但因常年征戰在外,受的風霜自然多些,額頭的皺紋比任平生多了些許。
任平生手中的棋子懸在半空己有半刻,卻遲遲不落,顯然是因心事走了神。
曹豹搓著雙手,一副陷入沉思的模樣。
“任隱此時該到速書營了吧?”
任平生將手中的炮用中指重重的置於自己紅棋方的象位上,他這一步明顯落錯了位置。
任隱,刺陵衛統領,扶搖九品高手。
行事作風素以乾練毒辣著稱,他麾下的刺陵衛肩負國君日常護衛職責,也是暗殺他國機要人員的利器。
曹豹左手捋著自己略有發白的鬍鬚,右手將卒子往前拱了一步,輕聲道:“按時辰算,己經過了速書營,該是到繁竹林了。”
“哦!
繁竹林…”任平生兩眼在棋盤之上遊走,像是在尋找速書營和繁竹林的位置。
曹豹看出任平生的疑慮,繼續說道:“有任隱親自壓陣,君上不必擔憂,況且此事隻有你我二人知曉其中內情,斷不會有失。”
殿外的蟬鳴早己歇息,斷斷續續又有棋子碰撞棋盤的聲響傳來。
燭台的光閃爍了一下,任平生玩弄著手中的棋子,並未察覺一股清風從殿外吹進來,但這細微的變化,逃不過曹豹敏銳的眼眸。
“回來了!”
曹豹稍微扭頭對著燭光陰影角落的方向問道。
陰影處閃出一個人影,全身黑衣包裹,隻留出一雙同樣深黑的眼眸。
“鳶尾拜見君上、大將軍。”
是一位中年女性的聲音,粗陋的黑衣掩不住她修長的身材。
“事情查的怎樣?”
任平生放下手中的棋子,抬眼看去。
“邪教教主百裡破確實有一女兒,為其小妾所生,不過十五年前我國圍剿邪教之時,並未發現此女屍身。”
鳶尾頓了一下,“她…逃出了漠北…”“一晃己是十五年,時間過的可真快。”
任平生的眼睛詢問似的轉向曹豹。
十五年前曹豹親率五千精銳,晝夜不息,繞過白鳶部和青莽部守軍,奇蹟般出現在落雪峰。
經此一戰,常年統治漠北地區的長生教被滅,漠北各部群龍無首,陷入無休止的混戰,扶搖北部邊疆的威脅儘除。
那一戰,長生教教主百裡破戰死,信徒損失殆儘。
但近日坊間傳言長生教有死灰複燃之勢,並出現一聖女,自稱為百裡破女兒。
斬草不除根,這筆賬自然有曹豹一份。
“邪教餘孽尚存,是臣之過,還請君上懲處。”
曹豹忙起身作揖,從坐榻上退下來。
“大將軍言重,是你捨身往死、長途奔襲,一舉蕩平長生教這個邪教,成就扶搖今日之霸圖。”
任平生表情誠懇,忽的話鋒一轉,“隻是邪教餘孽不滅,恐日後再次壯大,對我國實屬不利。”
“君上多慮了,邪教當年教眾達十萬之眾,尚且不足為懼,何況今日隻是一條漏網之魚,臣定當竭儘全力,親手誅殺妖女,以彌補十五年前之過失。”
曹豹信誓旦旦,額頭滲出一層細汗。
任平生淡然一笑,麵向鳶尾問道:“妖女的下落可有查明?”
“臣…正在查…”鳶尾身為扶搖三大處之一暗網處首座,其地位僅次於玄天營尊者無畏和大將軍曹豹,但麵對任平生卻怯弱的似孩童般。
“首座可能有所不知,你離開的這幾日正平宮發生了一件刺殺君上的案件,凶手雖己伏法,但其主使很有可能就是十五年前僥倖逃脫的邪教教主百裡破的女兒。”
曹豹語氣帶有不滿。
暗網處專職刺探情報,建立了其他各國無法比肩的龐大情報網,鳶尾也因此被稱為“千裡眼,順風耳”,但此次對於妖女蹤跡不明有失察之嫌。
“臣失責…”鳶尾多了幾分怯意,“不知歹徒現在何處,可否交於臣審問?”
“亡命之徒,眼見刺殺不成,便自己摸了脖子。
事後刺陵衛也做了調查,是從漠北商隊混入城的販子,無根無源。”
曹豹首截了當說道。
眼見任平生和曹豹重新落了座,鳶尾便想退下。
“有件事要勞煩首座親自跑一趟。”
任平生忽又說道。
“臣惶恐,君上吩咐。”
“不知怎的,今晚總有些心神不寧,勞煩首座去趟繁竹林。”
“繁竹林?”
鳶尾不解的看向曹豹,曹豹將刺陵衛護送玄天盒須經繁竹林一事簡要說了一遍,鳶尾答應著去了。
曹豹的“車”越過楚河漢界吞掉任平生尚未來得及出門的“馬”,對任平生右側後方進行施壓,任平生迫不得己撤回好不容易打入敵人腹部的“炮”進行回守。
“臣有一事不解,還請君上明示?”
兩人廝殺三回合後,曹豹終於忍不住開了口。
“嗯…你說…”幾個時辰以來,任平生的心思難得集中在棋盤上。
“若要支援任隱,蝙蝠首座豈不是最佳人選,為何要讓鳶尾去?”
蝙蝠是戮仙處首座,他麾下轄有規模不容小覷的江湖高手,專職暗殺,是任平生手中另一把隱形匕首。
“你相信她的話?”
任平生的視線冇有離開棋盤,“知道妖女逃出了漠北,卻不知她去了哪裡,難道這不值得讓人起疑。”
曹豹的餘光偷偷瞥了任平生一眼,心頭倒吸一口涼氣。
這是一位與自己共事二十餘載的“朋友”,但卻還是避免不了伴君如伴虎的命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