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上班。師父把我叫到書房,臉色凝重道:
“我聽到風聲,有人要來砸你的場子。”
“怎麼砸?”我忙問道。
師父說,在他來這兒之前,市裡有三大高人。有兩個是真瞎子,還有一個姓莫,人稱“莫瞎”,其實並不瞎,是個難纏的主。莫瞎有個經紀人,叫強四。臉黑,心更黑。
師父介紹完之後,說道:“因為你我都是外地人,在這兒搶他們本地人的飯碗,他們奈我不何,非要給你一點顏色看看。”
我說:“您放心,我會先禮後兵。”
師父點點頭,說道:“也不要怕,踢館的事,你早晚都要麵對。”
第一天執業,我格外慎重。早早地來到”測字室“。大約八點,服務員帶了一個男子進來。
我掃一眼,覺得不像踢館的,客氣地招呼他坐下。
男子寫一個“萬”字,走過來遞給我,說道:“有個想法,準備辦個餐館,先生幫我測一測,能不能辦?”
我笑道:“你不是準備辦個餐館,而是已經進入實質性階段了。比如正在采購物品,修裝店子了。”
男人笑笑,不置可否。
我表情嚴肅,說道:“先說這一點。如果不對,我也不往下測了。”
這叫鎮人。第一句話就要鎮住他。
男子笑道:“您確實說對了,正在裝修店麵。”
我說:“可以辦。”
他問道:“您的依據是?”
我解釋道:“第一,你寫下這個‘萬’字,是走過來遞給我,那麼,‘萬’字加個‘走之’,成了一個‘邁’字。說明你邁開了腳步,也就是說,不僅是想法,而是有實際行動。”
“這樣啊?那為什麼能辦呢?”
“這個‘萬’字,是成功的‘成’字一半。現在你正裝修,是動鋸、動刀、動錘,與‘戈’字的特征相符,萬,戈為‘成’。所以能辦成。”
男子聽了,非常高興。連謝幾句,離去。
一會兒,服務員領著一老一少進來了。
老者,眼皮耷拉,約六十多歲;少者,身壯如鐵塔,臉黑如李逵。我心裡一下就有數了。
這就是師父說的莫瞎和強四。
強四望了我一眼,說道:“就是你測字?”
我笑道:“對,測字的是我。”
強四又問道:“你這椅子怎麼一高一矮?”
我笑道:“凡兩人以上,必有尊卑,自己尋位置。”
強四說道:“我叫陳強,這位是莫先生。”
在他看來,聽到這兩個名字,我臉上應該立馬堆笑。
不過,我隻是很平淡地說道:“請坐。”
莫瞎坐在高椅上,開口道:
“近聞萬先生測字準精,莫某前來討教,請問先生師從何人?”
“跟弘一道長學了點皮毛。”
莫瞎問道:“弘一道長又師從何人?”
“師從弘原道長。”
莫瞎再問:“那弘原道長又師從何人?”
我知道,命相測字講究流派,而弘原道長師從何人,我真不知道。於是,我不軟不硬地回覆道:
“天下文字皆倉頡所創。若問祖師父,我們都是倉頡門下狗。老先生,不知這句話你承不承認。”
莫瞎吃了點暗虧,說道:“萬先生,算命之人,雖為下賤之業,但以狗相稱,怕是不禮貌吧?”
我哈哈一笑:“先生有所不知,我們還算讀了幾句書,有幸能做條狗,十分榮幸了,若是那些文盲,連做狗的資格都冇有。”
莫瞎道:“‘狗’字總覺不雅,萬先生是對我不滿吧?”
我說:“莫先生,豈知天下最忠於主人的動物是什麼?是不是狗?我等測字看相之輩,最忠於倉頡。倉頡造字,發明象形、形聲,指事,意會,轉註,假借六法。
我們測字,哪一個字,不是用這六法測算出來的?天下人有誰天天用這六法解字?不就是我們嗎?我們纔是最忠於倉頡的,所以,我們是狗,是徹頭徹尾的倉頡門下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