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臉色微紅,說道:“我平時喜歡鑽研,中國文字博大精深,鑽研起來有樂趣。”
師父喝了口茶,感歎道:“按規矩,你學徒三年就可以出師,出師之後就必須離開此地,但師父帶了你兩年多,又有些捨不得你。”
“師父,你不趕我,我就陪你一輩子。”
師父感歎道:“人嘛,年紀一大,看重的是一個‘情’字。我兩個兒女都在外地,一心想著的是自己的事業。一年難得回來一次。你說,我若老了,跟他們去生活,他們會安排人照料我們兩老的生活,可是,我不習慣啊。”
我問道:“父子父女能聚在一起,那不挺好嗎?”
師父搖搖頭:“對於一般人來說,確是如此,但是對於我來說,並非如此。
比如我的樂趣,不是天天有家人陪伴,而是要有人經常來測字,有石哥這樣的人來送點鹵菜,有鄧總、何總、蘭總這樣的人來向我請教……這樣,我才活得滿身熱血啊。
否則,環境再好,錢再多,子女再孝順,你師父也會像你師孃養的花一樣,三天不澆水,就慢慢蔫了。”
我說:“師父,我懂了,對於您來說,文化之根,鄰居之泉,被人需要,遠比親情更營養。”
師父注視著我,緩緩說道:“是啊。曾經有人寫過一篇小說,說的是一個文工團女演員,冇有戲可演了,別家死了老人,她就去哭喪。那麼一個名角,卻去做這等下賤的事,所有人都不理解。隻有女演員的老公理解,他說他老婆隻有哭喪時,才能找回過去的感覺。她一哭,所有的人都被她感動了,跟著哭。”
我馬上說:“我也讀過一篇小說,說的是一個會舞棍的武術家,七十多了,天天在自己的院子裡舞棍。他想把這武術傳給下一代,可是,冇人願意學。後來,連小孩子也不願意來圍觀了,可他仍然在舞,不管颳風落雨,從不間斷。因為,舞棍,是他一生的精神寄托。”
師父點頭道:“是啊,你說到我的心坎上了。比如,我們師徒倆坐在這兒,說得上話兒。如果換成一個說不上話的人,這樣坐著有什麼意思呢?所以,我改變了想法,留你身邊,你肯答應嗎?”
我說:“師父,我原來就答應了,隻要您不趕我走,我願意。”
師父長歎一聲:“我會儘其所能,把我的技藝傳給你,我希望老了,還有一個人可以和我對話。”
我當即離座,倒地三拜:“萬山紅願做師父永遠的徒弟。”
師父說:“起來吧。”
這句剛落,忽聽得院門口一聲高語:弘一道長可曾在家?
師父一聽聲音,立即起身,大喊:“莫不是雲遊四海,浪跡江湖,神龍見首不見尾的釋延峰英雄來了?”
隻見得門外有人高聲道:“道長好聽力。”
說話間,我見到了院門口立一人,那人厲目高鼻,上唇一抹黑鬚,下巴一抹長鬚,穿黑衣黑褲,腰間束巾,背陽光而立,有如剪影:似泰山壓頂,如大鵬展翅。
師父迎他於院門,牽手進客廳,向他介紹了我。我抱拳道:“久聞大名,師父經常嘮叨著你,今日一見,果然氣度非凡,英氣逼人,似有行者武鬆氣派,花和尚魯智勝豪邁,小石頭張清精乾,軍師吳用儒雅,大官人盧俊義英俊,乃集文韜武略於一身。”
釋延峰哈哈大笑,對我道:“這口才得你師父之真傳了。”
我忙泡茶上水果糕點。師父說:“把石哥叫來做飯菜,為釋延峰英雄接風洗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