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著就把邊上的那疊列印紙推出來,對梁健道:“麻煩梁書記幫我發給大家了。”
梁健冇想到金凱歌會讓自己發東西,但鎮長說了,他也隻好照辦。
梁健接過了那一疊材料,看到最上麵的一份,居然就是自己以前給金凱歌起草的規範黨政權力運行機製的報告。
看來,今天金凱歌是非把這項工作提出來不可了,這很不是時機。
梁健迫於無奈,將這些材料給每個班子成員發了一份。
鐘濤一看,眉頭就皺了起來:“這是什麼玩意?”
金凱歌語氣鎮定地道:“這是一份規範黨政權力運行、促進黨委政府的各項決策更加符合實際的報告。
我先闡述一下我拿這份東西給大家看的理由,自從我來到了十麵鎮後,我發現,鎮上有很多事情,做起來還是很不規範,有些人權力過大,有些人權力濫用,當然這隻是少數,但也不可不預防,否則就會給我們的事業帶來不良影響、產生嚴重後果。
這些問題的產生,關鍵在於職責不清,權力不製衡。
為了起到權力製衡、規範權力運行,我和……”
金凱歌把目光朝梁健這裡看了一眼。
梁健想,他可能要把自己的名字說出來了。
然而金凱歌隻是看了一眼梁健,就把目光拉了回去,原本“我和梁健”這句話被省略了,而是接下去道:“我認為要從五個方麵來建立權力製衡機製:一是梳理界定、依法厘權;二是明確職責、科學確權;三是強化防控、公開曬權;四是完善機製、規範用權;五是暢通渠道、民主督權。
具體的內容,給大家的書麵材料上已經寫得很具體了,希望大家都能夠看看,思考一些我們鎮上的實際需要,規範權力的運行。”
鐘濤前後瀏覽了一遍材料,然後道:“冇想到,在金鎮長眼裡,我們的權力運行這麼糟糕啊?”
金凱歌也不相讓:“不是說完全不規範,而是有需要查漏補缺的地方,比如拿上次的拆遷工程招投標來說,基層有很多質疑的聲音,這與我們的權力運行存在問題有直接關係,鐘書記你說是吧?”
那次拆遷工程招投標的事,是鐘濤授意章華替趙弓的公司作弊,也可以說是鐘濤的軟肋,他不太願意觸碰,因此也隻好退讓一步道:“既然金鎮長方案都拿出來了,大家看看,是不是需要做這個事情?”
許多班子成員看到這份材料,就意識到金凱歌帶來的是濃重的硝煙味。
在這場即將開始的戰爭中,大家不用權衡都認為,金凱歌的勝算實在太小。
於是不少人,大搖其頭:“我們認為,鎮上黨政權力的運行還算是規範的啊!”
有人說:“去看看彆的鄉鎮,會更加嚇一跳的,‘一言堂’的不在少數,我們這裡,鐘書記還是比較民主,堅持民主集中製的,所以這個規範權力運行的東西,不搞也罷啊!”
另有人說:“製度再好,也要人執行,我們做了就行,搞什麼製度啊!”
幾乎所有的意見都成了一邊倒。
金凱歌臉上,青一陣白一陣黃一陣黑一陣。
鐘濤臉上則慢慢綻開了笑容,隻要一聽剛纔班子成員的發言,就知道這個班子裡到底誰說了算。
新進班子的餘悅第一次參加班子會議,就見識了這個班子內部的鬥爭,她對情況還不瞭解,當然不會發言。
這時,鐘濤總結道:“金鎮長,大家的意見也都發表了,按照少數服從多數的原則,這個提議還是暫時緩緩吧。”
金凱歌卻仍舊不願放棄:“還有些同誌冇有發言。”
這分明就是指梁健了。
金凱歌似乎非在這個會議上,讓梁健表態不可。
餘悅也朝梁健看了過來。
鐘濤道:“哦,還有我們的紀委書記梁健同誌,你的意見怎麼樣?”
梁健也已經料到可能自己會被逼發言,如果他支援金凱歌,那麼勢必會被孤立起來,遭受眾人反對,如果他不站在金凱歌這邊,金凱歌對他的誤會將進一步加重,他如何回答纔好呢?
他腦袋給快運轉,就如在大海中打撈鑽石,渺渺茫茫。
然而,這時一個念頭,就如天上的流星一樣閃了下……
梁健忽然笑了起來。
梁健一笑,大家都感到驚訝,朝他看了過來。
領導班子會議上,本來就少有人笑,每個人都板著臉,以示會議的嚴肅性。
何況,這會兒兩個主要領導正在角力,笑出聲來實在有些太不嚴肅了。
副鎮長常戚與石寧耳語道:“這個梁健,他笑什麼啊!”
石寧也在他耳邊道:“我看他是被逼急了,看他怎麼處理。”
常戚點了點頭,不言語了。
鐘濤見梁健笑得異常,板著臉道:“梁書記,你笑什麼?”
梁健這才停止了笑聲,道:“鐘書記、金鎮長,我笑,不是笑大家,而是笑我自己。
今天是該我這個紀委書記,向兩位領導作‘檢討’啦!”
梁健這時才把“檢討”這個詞,重新還給了書記和鎮長兩位主要領導。
其餘人聽到梁健說要作“檢討”,有點雲裡霧裡。
餘悅也一直盯著梁健,心下有點替他擔憂,梁健到底怎麼度過這一關?
梁健看了眾人一眼,道:“規範權力運行,是紀檢工作一直在探索的一個主題。
今天,我冇有提出這個題目來,反而是金鎮長替我提了出來,是我工作不夠靠前啊,所以我要向兩位主要領導作檢討。
下一步,我會好好考慮這個問題,對於可行性也要進一步論證,不管如何今天金鎮長是提醒了我,大家也都發表了好的意見,我再深入研究研究,並向上級紀委做好請示,然後專門向黨委會做一次彙報。”
梁健這麼一說,把矛盾攬了過去,似乎是冇事找事,但卻也讓金凱歌有了台階下。
鐘濤因為梁健把事兒攬去了,也不便再說下去,金凱歌有了台階下,也就不再糾纏,會議總算煙消雲散地結束了。
散會時,餘悅跟梁健走在最後麵,餘悅道:“你算是替金鎮長解了圍了。”
梁健道:“可是我把自己圍進去了,下一步你要支援我啊。”
餘悅笑道:“力所能及,全力以赴。”
梁健道:“今天,看你怎麼這麼可愛啊。”
餘悅道:“我哪天不可愛嗎?”
兩人的**僅限於此,如今兩人都在一個鎮上擔任領導乾部,言行舉止也就多了一份自持。
金凱歌回到辦公室後,心裡還是非常鬱悶,坐在椅子裡狠狠地吸了口煙。
剛纔班子會議上,所有班子成員的反對,已經明確告訴金凱歌,他在鎮上的地位很不牢固。
所幸的是,由於梁健說了那番話,他纔沒有鬨到臉麵儘失的地步。
由此看來,梁健說得也不是冇有道理,他說搞規範權力運行時機冇有成熟,也就是說班子裡那些人,都不想改變當前的狀況,在這種情況下,大家都還覺得有利可圖。
要在十麵鎮改變現有狀況,恐怕冇有那麼簡單。
金凱歌又想,梁健說下一步還要提出規範權力運行這個問題,恐怕也是解一時之圍的托詞,也許他再也不會提起了。
不過,從心底裡他還是感謝梁健的,畢竟他冇有完全站在鐘濤他們一邊。
晚上,餘悅說請梁健一起去吃飯,梁健說:“應該我請你纔對啊。
你第一天來鎮上,應該我請你。”
餘悅道:“你的那頓飯,先欠著吧,我會記得的!
今天主要是有人要請我,我推不掉,所以你還是跟我一起去吧。”
梁健問:“是誰啊?
你都推不了?”
餘悅道:“是市紀委一個常委,還有市委組織部的一個處長。
都是江中大學的校友。”